第150章 【二】

嫁娶不須啼

這不是她。這就是她。

二人仿佛在說禪語。

結香臨危受命, 進門時心頭打鼓,腿肚子打顫。

姑娘連知都沒知會姑爺一聲,萬一被喝破……她要怎辦, 燕草又要怎辦?

誰知二人仿佛心有靈犀, 姑娘讓她這麽來,姑爺竟也就這麽認了!

蕭思卿將結香看個分明, 但他尤不死心, 詰問:“賣你的人牙子姓什麽?”

結香一個激靈:“姓胡!是……是住在柳枝巷子的官牙。”

“你打哪來?賣你的又是哪一家?”

“打杭城來, 賣我的是清波門余家。”

問一句, 答一句,句句對答如流。

這些, 皆是方才阿寶讓燕草提前想好的詞兒。

人、事、時間,都能對得上。

前年戰事打得火熱,南北買賣難通,巨富都遭不住, 何況是小商人。

結香的原主人是做香料生意的, 余家也是香料商,哪怕蕭思卿再細究,問一些普通的香料常識,她也都能答得上來。

可這種事蕭思卿哪裏知道, 他望向王管事。

王管事垂手立著, 他方才還又泣又告,此時卻嘆聲:“公子,那便沒錯了,余家是香料商, 鋪子是前年年底關的張, 賣了家仆宅院還帳。”

蕭思卿面色鐵青。

裴觀掃了眼結香:“你下去罷。”

結香如蒙大赦, 飛快退出門邊,急巴巴就往阿寶屋中逃去。

“蕭兄……”

裴觀話音未落,蕭思卿拂袖出門,連告辭都不曾。

王管事留在後頭,點頭哈腰:“裴公子莫要怪。”

裴觀依舊神色自若,不以為忤,搖頭輕笑:“不怪,蕭兄是至情至性之人。”倒是燕草的親爹,大松了口氣的模樣。

越是找不到的,才越是放在心尖兒上。

王管事也不知裴觀這是誇呢還是損,但理虧的本就是他們,反復躬身作揖,這才退了出去。

裴觀執盞飲茶,眼見松煙將人送出留雲山房,他這才擱下茶盞,起身往卷山堂去。

一路走一路思忖,蕭思卿究竟是從哪兒得的信?

結香早一步回來了。

她還當屋裏人這會兒必似熱鍋上的螞蟻呢,進門一瞧,只見榻桌上香爐煙絲裊裊,姑娘正坐在羅漢榻上。

走時她們才剛回家來,這麽會兒功夫,姑娘已然換了家常衣裳。

這當口,姑娘竟還想著換了身衣裳?

再一細看,上裳是件松落落的湖色琵琶襟襖,底下是條同色的褲子,這一身比方才回來那身寬大裙衫,更能活動得開。

一手搭在大迎枕上,一手握著書卷,姿勢同姑爺倒有六七分相似。

聽見腳步聲,阿寶擡起眼來:“他認了?”

蕭思卿離開留雲山房,阿寶隔窗就能看見。

結香脆聲答道到:“可不嘛!那人見我不是,青了個臉,又問了一通話,皆是咱們方才套好的,我一句也沒錯!問完公子就讓我退下,我還沒過水廊呢,那人一陣風似的走了。”

連說帶比劃,嘴裏說的是一陣風,心裏想的是一陣“瘋”。

跑別人家來討人,可不就是發瘋呢!

結香說的繪聲繪色,阿寶點點頭,對她道:“你立了功,賞你。”

結香去的時候臉兒發白,在書房回那幾句話,就叫她後背沁了一層白毛汗。這會兒聽見有賞,面孔微紅,嘴中嚅嚅,雙手直擺。

戥子笑她:“還推什麽?就賞你塊青紅酡絲,天也冷了,正好做件襖子穿。”

結香愛美,大凡賞她的尺頭料子,俱都用來做了衣裳,她想要一塊青紅酡絲,已經想了許久了。

屋中人人松一口氣,螺兒還進內室去,輕聲對燕草道:“人走了,沒事兒了。”

燕草手腳冰涼,四肢俱軟,倚在墻根身子還抖個不住。

螺兒走上前拍她的背,輕聲寬慰:“我瞧姑娘的模樣,方才就算是結香露了餡,也不會把你交出去的。”

要不,又為什麽特意換那麽一身衣裳?

擺明了已經想好要硬碰硬,先想法子掩飾,要真混不過去,也絕不肯由得人撒野。

這“人”字中,既有蕭家公子,只怕也有……姑爺。

哪怕是姑爺要人,姑娘也絕不肯的。

燕草微張開眼睛,她點點頭:“我知道。”

就是知道,才更希望別鬧出來,真為了她壞了跟姑爺的情分,那粉身碎骨也報不了這恩德。

珠簾輕動。

螺兒張望一眼:“姑爺來了。”她架起燕草,福兒也跟進來幫姐姐的忙,兩人幾乎是將燕草托著扶了出去。

結香低頭貼墻。

裴觀頗有些意外,丫鬟下人,若是知情識趣的,這會兒就該主動退出去。

可屋中四個丫頭,個個都站定了,沒有阿寶的吩咐,誰也沒動彈。

阿寶到得這時才嘴角微翹,露出一絲笑意,對她們頷首:“都先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