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吃肉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驟然驚醒, 回神就覺手足麻痹,躺在軟枕上輕輕喘息,一時間竟不能坐起來。

原來她也曾從夢中驚醒過, 但從不曾手足發麻, 有一回還把戥子嚇得滾下了腳踏。

手足發麻,不能動彈的夢裏那個阿寶。

夜濃如墨, 屋裏無火屋外無燈, 阿寶睜大眼睛, 也只能隱約看見錦帳的輪廓。

她不願意住到松風院中, 就是因為每回作夢都沒好事。

可哪一次都不似這一次。

阿寶從未想過,有一日她竟虛弱得連鞭子都拿不起來。

那些情緒撲山倒海, 瞬息將她淹沒。

夢裏的她,是要死了麽?

阿寶徐徐籲氣,好半晌指尖才有了力道,她敲敲床沿, 啞聲喚她:“戥子。”

戥子沒動, 她躺在腳踏上呼呼大睡,她懷裏抱著只軟枕,不知在想什麽美事。中秋節,阿寶身邊的丫頭們每人都發了二百錢賞錢, 戥子高興著呢。

哪像在夢中時, 戥子日夜為她憂心,哭得眼睛腫成核桃大,每日都要用濕帕子敷過,怕人瞧見以為阿寶不行了。

也怕裴府的管事嬤嬤們說她不懂得規矩, 越沒到那個時候, 越是不能作哀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哭喪”了呢!

她更怕那些來府裏探病的夫人們, 瞧見她腫成桃核的眼睛,心裏頭更稱意。

她們為什麽稱意?

阿寶剛這麽問自己,腦中就有了答案。

裴觀守過妻孝,就要續弦的。

她眼看著要不行了,裴三夫人日夜憂心,病倒在床。陳媽媽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但也每日都來松風院中探病。

初得病時,萬醫婆看不出所以然來。

很快就換了禦醫,裴家雖大不如前了,但根底還在,請禦醫上門瞧病,不是什麽難事。但藥一罐一罐喝下去,身子怎麽也不見好。

阿爹給她送來人參,怎麽補也沒用。

好像她的精氣神從身上每個竅中鉆出來,一絲絲被風吹散。

查不出因由的病,叫什麽呢?

叫老天要收她。

裴珠也回家探過病,她很想把她的孩子抱給阿寶看看。

可當了娘,便生了另一種心事,孩子太小了,她怕過了病氣。

阿寶腦中又勾勒出一張圓臉來,是桑姨娘。

桑姨娘是外頭買來的,裴三夫人作主,買了個南邊的女孩:“不是家生的,就沒根底,你莫要慌。”

桑姨娘天天替阿寶念經上香,一張黃紙上百個空心圓,她每念一次經,就在那紙上點一下。

她塗滿了百來張黃紙,都是在求阿寶能活得長一些。

丫頭們都不信,福兒還哭:“誰知她念的什麽歪經!”

阿寶卻相信桑姨娘是真的在求她能活得長一些。

她又不傻,對她這樣有孕的姨娘來說,一位多病的主母活得越長久越好。比立時死了,夫主隔年續弦要強得多。

她的身子還真好轉過一些,能讓婆子擡著她到院中去曬曬太陽,原來那假山石,不過一躥也就上去了。

那棵老松樹,還沒崇州家中的泡桐樹生得高,打小她上樹就快,可如今就只能睜眼看著,看得久了,還沒精神。

桑姨娘以為念經有用,念得更勤快了。

再念也無用,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油枯燈盡。

裴老太太那兒擠著許多上門的夫人們,先去老夫人那兒請安,再得老夫人一句“看看六郎媳婦”,她們才能奉著老太太的命來走動。

老太太是故意的。

反而是五房的嬸娘盧氏,逆了老夫人的意,從沒按吩咐,把她娘家的女兒們帶到她床前來過。

阿寶心裏已經有數了,續弦的門第也不會太高,應當就是那姓梅的人家。

說是梅侍郎元配的女兒,雖是嫡女,在家境遇並不好。只有這個女孩子,不曾到她床前來。

換作她是裴三夫人,也會挑這樣的女孩兒。

阿寶怔住!

這些事,她明明不該知道。

……

可就是一股腦的塞進她心裏。

她再想起裴六郎時,腦海中竟是那張無喜無怒的臉。他方才的溫言軟語,一時竟都想不起來了。

原來的夢,有真有假,時間、人物、事件多數都對不上號。

阿寶從沒像今夜這樣,確定這些都是真的!

肌體無力,生命消逝的感覺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明明蓋著軟被,明明還在中秋,她卻四肢發冷,竟凍得直打顫抖。

等天快亮時,戥子終於醒了。

她在被子裏打了個哈欠,又抻一抻腿,這才爬起來,挑起帳子。

阿寶坐起來,腳下一蹬,似是從床上彈了起來。

戥子一個哈欠卡在喉嚨口:“你今兒怎麽這麽有勁頭?”是了,今兒還回娘家,得見阿兄!

阿寶含含混混應了聲:“我的鞭子,鐵彈子呢?”

“都收著呢,不是說去了小院再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