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金蟬(第2/3頁)

撒金的衫兒撒金的裙,雙目圓瞪,似只乳虎。

瞧一眼就打心底裏有些怵。

“你是昨兒來的?”林大有看這女人跟紙糊的一樣,都怕自己一個噴嚏把人給吹扁了。

“奴昨日在座上彈琵琶,將軍贊我一聲好琵琶,張大人便將我贖了送到將軍府上。”

阿寶骨碌骨碌眼睛,她爹還會聽琵琶?胡扯,她爹只會使鐵琵琶!

“哪個張大人?有胡子的還是沒胡子的?”

“沒……沒胡子的那個,詹事府的張大人。”李金蟬聽到這樣問,心下黯淡,難道還得再回行院裏去。

“他呀。”果然是詹事府的那個,可他跟這人也沒交情,送禮便罷了,怎麽還送個大活人呢?路都走不動的女人,能幹什麽?

林大有還沒想到要怎麽辦,那邊又有人來請,鐵將軍請他去。

他拔腳就想走,阿寶攔住:“這人怎麽辦?怎麽安置?她有什麽用呀?”

“你安排,不行就問你姨。”

說完跑了。

李金蟬立時向阿寶行禮:“姑娘。”

阿寶往堂上一坐:“那你會幹什麽?我們家裏可不留沒用的人。”還是那句話,不能叫人吃空餉。

“奴……奴會彈琵琶。”

阿寶把手一揮:“我爹壓根不聽琵琶,還有呢?”

“還有……侍候人的活計奴都會。”小小年紀買進堂子裏的,都得跟在姐姐們身邊侍候“姐夫”。

點燈吹煙,捶腿揉肩,她都會。

阿寶聽了勉強一點頭,既然是什麽勞什子張大人送來的,又不能退又不能賣,總得讓她幹點活罷。

“可你裹著腳呢,怎麽幹活?”

李金蟬一直低著臉兒回話,聞言擡頭,看著阿寶的眼睛,眸中微光閃爍:“那,奴就把腳放了?”

阿寶一點頭:“這還差不多。”

李金蟬胸膛起伏,似是根本沒想到阿寶會這麽說,她顫著嗓子又說:“奴放腳得養幾日,這幾日就不拿月錢,成麽?”

“成,要不要給你請個正骨的大夫?”既不能退,勉勉強強算給爹添的丫頭。

白來的,還省點錢呢。

阿寶看阿公給馬正過骨頭,不知人正起骨來什麽樣兒。

賽兒傻眼了,她還當跟著姐姐是來當妾來享福的,沒想到來了竟要當丫頭,那個姑娘還說,每月先給五百錢。

五百錢!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姐姐只有五百錢,輪到她三百錢,三等的丫鬟。

回到小偏院,賽兒就鼓著臉:“姐姐,咱真的留下來?我看這家子也不想留咱們,要不咱們還回院裏罷。”

李金蟬讓豆角打了盆熱水來,又自己拿錢請王婆子買藥。

拿了一把小剪子,一點一點拆她的裹腳布,一邊松一邊抽氣。

“我不回去。”好不容易出來,怎麽還回去?

“姐姐,你癡了心不成?那個大人瞧你的時候一點那意思也沒有。”賽兒也已經見慣了,來院裏的都是姐夫。

這個林大人,一看就不是來當姐夫的。

“這兒又沒得吃,又沒得穿,留下來幹嘛?”院裏那樣的好日子不過,竟到這兒來過苦日子,“院裏的姐姐們,這會子還沒起呢。”

有福不享受,非要當丫頭一大早起來侍候人?

來行院裏的客人,一頓席面就最少也得三兩銀,他們根本吃不了,肥雞大鴨子怎麽端上去的,還怎麽端下來。

就算想吃清粥小菜,都得特地央廚房做。還有這家的丫頭,這穿的戴的哪像是當官人家的丫環。

“我二十三了。”李金蟬說,“是咱們院裏年紀最大的,比我年紀還大的姐姐們,去哪兒了,你可知道?”

賽兒道:“被人贖回去了唄。”

李金蟬看賽兒年小眼淺,眼裏只有金銀綾羅,搖了搖頭:“贖回去的也還能再賣掉,沒被贖的就到下等堂子裏去了。”

要不是她彈得一手好琵琶,媽媽也不會留她到現在,早兩年就該把她打發到別的堂子裏去了。

本以為此處不是出路,沒想到那姑娘竟把她留下了,還給她開了工錢。

聽到拿工錢,她刹時心定。

李金蟬勸賽兒:“你若留在堂子裏,該學彈唱服侍人了,你懂不懂?”

賽兒悶不吭聲,她不想留下來,還想回去,苦哈哈的一個月才得三百錢,還不如姐姐們隨手賞的一只銀挖耳簪子值錢。

李金蟬看說不動她,嘆了口氣:“人各有志,你要真想走也成,今兒必有人送鋪蓋妝奩和賣身契來,你跟著車回去也行。”

她終於一剪一剪子絞開了裹腳布,把腳往溫水裏一浸,疼得人打抖,額上直冒汗。

豆角給她換了溫水,又等她抹上藥,光看她擺弄,小臉都皺起來了,問:“怎麽把腳弄成這樣子?”

李金蟬的腳就跟她的差不多。

大人生了一雙孩子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