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論婚

明日要起大早去佛寺給娘點燈,阿寶卻還不睏。

庫房的東西還沒點完,她屋子裏已經多了許多漂亮玩意兒,忍不住東摸摸西看看。

紅姨還說大姑娘該打扮了,讓燕草給她收拾出許多首飾穿戴,阿寶打小就穿了耳朵眼的,也只有一對兒金丁香兩只小銀簪。

這會兒手裏拎著個金葫蘆吐舌頭:“這麽重的東西,吊在耳朵上?”

那還不疼死啦!

燕草笑了:“這是節裏才戴的,平日用不上。”

阿寶把金葫蘆擺回去,又抓一只草蟲兒簪子玩。

用金子打的螳螂捕蟬,眼睛翅膀還嵌著寶石,在燈下擺弄,活靈活現,真有意思。

爹還許她明日點完燈到城中逛逛,不過得讓阿兄跟著。

“外頭時不時就要過兵,你哥跟著方便些。”

阿寶才不怕呢,過兵有什麽好怕,崇州人哪有見了兵還怕的。

因明日要出門,夜裏燕草下了大功夫,先用薔薇油把阿寶的頭發搓軟,再用花露浸泡,最後一面在熏籠上晾頭發,一面用篦子把頭發梳直。

戥子哪做過這麽細致的活計,她梳了沒幾下就由燕草接手。

燕草也看明白了,戥子說是姑娘的丫頭,不如說是打小的玩伴,侍候人的活計,她好些都不會。

燕草手眼不停,屋裏一共四個丫環,她提醒阿寶:“該姑娘給咱們賜名。”

“你們原來叫什麽,就還叫什麽唄。”阿寶握著草蟲簪子昏昏欲睡,熏籠裏點的香真好聞,帳子也換成白底兒繡蝴蝶的,連燈罩上都有蝴蝶。

全是紅姨挑出來專給她用的。

屋裏暖烘烘,阿寶光著兩只腳丫子晃蕩。

她這般自在的模樣,讓三個新來的丫頭也跟著松快起來。

阿寶不計較這些,戥子的名字就沒改過。戥子是梁州人,家中開香藥鋪,所以才給她起這麽個名字,戥秤就是用來秤香藥金銀的。

梁州大旱,她爹娘帶著她逃荒出來,半路走散了,被拐子拐到崇州賣了當丫頭。她從進林家起,就想好以後定要回梁州,要找爹娘,名字不改就是個記認。

“那就各人自報姓名,若有沖撞的再改。”

那個白天自掌嘴巴,對自己下手特別狠的丫頭,叫寶螺。

拉她出去的那個叫結香,三人都不是一個府裏出來的,只是在人牙子那兒一同呆了幾天,處出了幾分情宜。

私下商量好了,把寶字去掉,改叫螺兒。

阿寶翻個身,半趴在床上,燕草換個姿勢給她梳頭,發尾處抹上點香露,熏得整個人都香噴噴的。

“你膽兒怎麽這麽小啊,扯一下頭發就要打自己?”阿寶問螺兒。

螺兒怯生生不敢答話,結香看姑娘沒一點怪罪責罰的意思,這才說:“她原來侍候的姑娘,規矩重。”

螺兒剛到人牙子那兒時,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小腿上還有舊傷痕呢。

燕草一聽就明白了,原來主家苛刻,掌嘴只怕是家常便飯。

“那你原來的主家姓什麽?”

螺兒搖頭不說,散都散了,何苦還說人壞話。

只是那一日,她正給姑娘串鞋上的珠子,一面串一面哭,若串得有一點不合心意,又要罰她不許吃飯。

正哭呢,沖進來許多兵,把她們這些丫環攏起來交給官牙。

阿寶看她不嚼舊主的舌頭,反而喜歡她些,打開點心匣子:“吃吧。”

一只攢盒裏放滿了點心,甜松糕糖薄脆,好幾樣阿寶也是今天才吃著的。

她對京城裏什麽都很好奇,有什麽好吃,有什麽好玩,她都想知道。

幾個丫環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她,可她們原來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識還沒阿寶多,沒什麽好多告訴她的。

阿寶看她們不敢動點心,伸手一推:“幹嘛不吃?放久了不新鮮。”

燕草是其中年紀最大的,提心吊膽許多天,到此時終於松開眉頭:“姑娘少用些,明兒一早廚房要做太平燕呢。”

就是薄皮兒裹上肉餡的小餛飩,只是形狀像燕子,取這個吉利名字,一是祝東家喬遷之喜,二是大家都想城中趕緊太平。

阿寶聽見有新吃食,手裏的糖薄脆掰成兩半,一半塞到戥子嘴裏。

到要睡下,阿寶趕這幾人走:“不必你們,有戥子在就行了。”她根本不用人守夜侍候。

等人都走了,阿寶拍拍床,戥子一骨碌躥上來,四仰八叉躺倒:“這床可真大呀!”她們倆原來在崇州睡竹床,翻起身來總是咯吱咯吱響。

還是大床舒坦。

“你以後是不是就當千金小姐了?”戥子問,“是不是就跟王府裏那樣兒。”

她們住在王府後巷,戥子還曾遠遠見過一次五郡主打馬出遊呢,如今五郡主該是五公主了。

阿寶屈起手指頭,彈了戥子腦門心:“傻呀你,那怎麽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