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雪中跪

芳歇亭。

趙珩站在亭中,遠遠眺望著出城的兩路人。

一路白幡開道,浩浩蕩蕩地百余人,一路卻只有兩個差役帶著一個囚犯,三身黑色凸出在白色隊伍之外,顯得格外刺眼。

“殿下放心,一切我都打點好了。”趙驚鶴出現在他身後,道:“只是現在平都局勢要靠殿下自己了,不過在殿下得償所願之前,我會在都中暗中輔佐殿下。”

“我懷疑過你的身份,可沒敢確定,你真的是岑家人。”趙珩回頭看她,剛入了冬,還未到冷的時候,趙驚鶴已經穿上厚厚的大氅,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透出幾分灰白,更顯得她整個人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趙珩不動聲色地微側身子,替她擋住大半的風,道:“安南王也需多多保重身子,如今岑析也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我和他雖有多年來的情義,終究抵不上你們骨肉血親來得寬慰。”

“多謝殿下關心。析兒去了北地其實還好,爺爺留下的底子還在,他會受些委屈,可也能熬得過去,倒是殿下的那位謀士……”趙驚鶴頓了下,道:“雄州苦寒,他在昭獄受刑不輕,不知能熬得過多久。”

“說來他之前好像是太子的人,也不知殿下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讓他反戈得如此徹底,替殿下咬死了太子。”趙驚鶴試探道:“只是如今太子還只是在禁足,不知是否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趙珩敢肯定,柏崇除了在殿前奏對,就只傳信給過自己,天家顏面為重,即便趙煥傳旨命趙璜禁足府中,也不會在旨意上寫明原因。如今除了他和趙煥,竟無人知曉東宮幽閉的真正原因。

趙珩不是沒有聽出趙驚鶴言語中的試探之意,只是趙煥既然沒有立時處死柏崇,想必還是對他的說辭信了幾分,即便不能再認回他,也沒有朝夕相處的情分,可還是不忍要了他的性命。

柏崇想必也料到了這點,因此在趙煥面前的言辭都留有余地,這才撿了一條命,只是流放雄州,永不可回都。

這一樁隱秘的皇家之事是柏崇活下來地立身之本,趙珩自然不會隨意宣揚。

“雄州地處西南,倒是離王爺的安南封地近些,還望王爺垂憐,稍稍照顧些。”趙珩淡淡道:“至於太子,柏崇既然已經有了著落,太子的結果也不遠了,想必就在這幾日。安南王盡可放心,太子不會再有機會染指儲君之位。”

趙驚鶴聞言點點頭,道:“既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我自當多加照顧,只是殿下知道,我如今的身份還是不宜在明面上太過明顯,還請殿下見諒。”

“殿下有鴻鵠之志,作為臣子深感寬慰,只是殿下應當知道,太子一直能在儲君之位穩坐多年,不僅是因為宮中皇後,也不僅是章家在朝中的勢力,更為重要的,是輔帝閣。”

趙驚鶴仔細留意著趙珩的臉色,見他眉心微動,便知自己所料不錯,稍稍軟了語氣迂回道:“如今黎國建成不過百年之久,太子當年想要清除積弊,收歸各屬地的兵權,減少世家承襲的權力都難上加難,更何況輔帝閣這樣曾在始帝征戰四方時獻策謀劃,又加上神諭之說,更是難以撼動。殿下若是只除太子,不除輔帝閣,恐怕就算太子犯了天大的錯,陛下看在輔帝閣的面子上,也會斟酌幾分。”

趙驚鶴句句沒提裴朔雪,趙珩卻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問道:“王爺可信輔帝閣之說?傳說上有仙人,入世只為輔佐仁德之士,開創盛世太平。”

趙驚鶴想了想,微微笑道:“半信半疑罷了。史書尚有誇張,除了始帝,誰又曾見過仙人?可是黎國這百年來,對輔帝閣地敬重不減,民間也常有香火,百年來也算未有大禍,偶有天災也能極快控住,這也讓人不甚疑惑,若真沒有神佛,哪裏這般風調雨順。”

“人間供奉香火,神仙保佑安康,聽著有來有回,無半點錯處,只是神佛之力遠在人之上,若他們沒有神力不可為的所圖,怎麽會屈尊降貴地看一眼如螻蟻一般的我們。”迎風而立,趙珩的發絲淩亂,卻沒能遮住他篤定的神情,“若輔帝閣之後真是仙人,不用強權傾軋,而是用人間的法則入仕輔佐,想必也定是有什麽因果羈絆著,讓他不能動手,如此便超不出人力,在緊要關頭,甚至還不如有些威望的官員的分量重。藏在迷霧之後的人,縱使眾人敬仰,敬仰的也只是他的模糊,若是真有一日走到人前,反倒不會讓人相信,這樣的信仰,如今不坍塌,以後也會。”

“至於裴大人……”提及他,趙珩原本堅定的眼神露出些迷茫來:“之前,岑析也曾問過我,為何不對他下手。”

“是家弟唐突,裴大人是太子的老師,又是輔帝閣閣臣,想要動他談何容易,是析兒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趙驚鶴主動先說了岑析的不是,循循善導出趙珩的真實想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