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終相認

岑析緩了緩麻木的腳,拂開小廝顫著的手,往府門口走去。

還未走兩步,趙驚鶴已經帶著一隊親衛撥開岑府的下人迎面大步而來,李為繃著嘴角擋在岑析面前,警惕地看著趙驚鶴,一旁的甲兵率先站成一排攔著。

為首的是陛下跟前的親衛,他朝著趙驚鶴行了一禮,道:“王爺,岑家雖有錯,可陛下寬宥,您今日之舉實在不合身份。”

趙驚鶴蒼白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不屑,睨了那親衛一眼:“你在同我說話?”

那親衛在趙煥身邊多年,自然是知道這位女王爺在陛下面前是何等地受器重,以女子之身封王不說,陛下對她掌控兵權從未有過忌憚。曾經有一個禦史進言南地流寇巫蠱眾多,安南封地作為南地門戶以一病弱女子守衛實在不妥,這樣的進言放在別人那裏趙煥確實會深思熟慮一番,可輪到趙驚鶴趙煥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而後那位禦史因為調動去了安南地界,就此再沒了消息。

想起趙煥對趙驚鶴的縱容,想起趙驚鶴這個病弱王爺的陰狠,親衛咽了一口口水,心裏發憷,微微讓開了路。

趙驚鶴從他身邊走過,撥開擋在岑析面前的李為。

岑析站在李為的身後,只看見李為瞬間繃緊的後背突然松弛,緊接著岑析眼前一亮,趙驚鶴已經面對面地站在他的面前,一雙柔弱無骨的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露出手腕上的一串青黑佛珠。

趙驚鶴平靜地看著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緊,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岑析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苦香味,莫名地,神思一晃,那只幹凈漂亮的手猛地攥住他的衣領,幾乎是揪著他往靈堂內拖。

岑析沒有防備,被她拉了個踉蹌,等反應過來,已經一腳踏入了門檻。

岑析臉上露出惱怒的神色,他回手抓住攥住自己衣領的那只手,細膩而孱弱,在他的手覆上的那一刻她似是卸了大半的力氣,竟讓岑析有了喘息地機會,他握住趙驚鶴的手腕,下意識地就要扭過去。

忽地撞見了李為微微搖頭的動作,岑析怔了一下,就在這個時候,揪著衣襟的力道又加大,趙驚鶴一把將他推了進去。

就是這麽短短幾步的距離,趙驚鶴額間漫上薄汗,她轉頭看向自己帶來的兵士:“守門,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準踏入此處半步。”

安南將士得令開始清場,趙煥親衛首領被架著往外走,他見趙驚鶴的舉動,心驚道:“王爺,陛下吩咐過,在下不能離開此院半步,否則在下和手下兄弟就活不了了!”

門已經關了大半扇,趙驚鶴自剩下的狹長門縫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關上了門。

靈堂頓時陷入了暗色,冥燭幽幽地亮著,散發著冷而白的光,照亮了兩雙相似的眸子。

趙驚鶴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慢慢蹲下,半跪在蒲團上,用一旁的鐵鉗撥動著燒透了的紙錢灰燼,話家常一般地問道:“岑老將軍的喪事辦得怎麽樣了?這幾日辛苦你了,若是有用銀錢地地方,可以派人來我府上來取。”

岑析顫了一下,順著岑慎的棺槨慢慢下移,半跪在趙驚鶴的對面。

未燒盡的余灰發出星星點點的紅光,照紅了岑析的眼眶。

“去哪兒取?”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委屈和哽咽。

趙驚鶴極淺地笑了一下,伸手撫上岑析的臉,卻在手掌要觸到他面龐的那一刻,往回縮了回去,只留有一根手指撫上岑析的眼角。

“明華公主府。”趙驚鶴溫柔道:“我問陛下把它要了回來,剛搬回去。後門那裏有一個小門,你可以從那兒來找我。”

岑析盯著她,似是要固執地從她口中準確地得到那個答案:“去找誰?”

趙驚鶴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次她的手終於落在了岑析的臉上,嚴絲合縫地撫上他側臉,如他所願清晰地吐出了答案:“來找阿姊。”

像是一個在荒漠中獨行許久的人,他已經習慣了在黃沙漫天中灰頭土臉地、重復地走著,可就在他逼迫著自己習慣、接受滿目荒蕪之時,忽地有一雙手將他從泥沙中抓了起來。

“阿姊……”岑析傾過身子,輕輕地抵在趙驚鶴的肩窩處,收攏了手臂,討得了一個遲來了二十幾年的擁抱。

他的身量比趙驚鶴要高,可他卻像個孩子一般盡力拱著身子,縮著頭,只為能夠夠到她的肩窩。

感受到肩窩處慢慢滲出冰涼的濕潤,趙驚鶴寬大的袖袍略過下頭的火盆,揚起細碎的火花,她眼眶發酸,眼中漫過一絲水色。

竭力壓制住湧動的心緒,趙驚鶴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勉強平復心情,拍了拍岑析的後背:“好了,別讓我哭,我受不住哭。”

岑析久聞她身子不好,聞言立馬起來了,握住她微涼的手,關切道:“阿姊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