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掌中足

雪還在落,稀稀落落地灑在裴朔雪雪白的大氅上,凝結在他的眉睫上再化成一顆顆帶著寒氣的珠子。

裴朔雪覺得自己站得夠久了,就算在他去趙璜府上,都沒人敢晾著他這麽久。

“上來。”趙珩從馬車簾的縫隙中觀察著裴朔雪的神情,雖然在他臉上趙珩沒有看出任何不悅的樣子,可從他攥緊了袖口的小動作和微微下撇的眼角,趙珩知道他要是再不說話好不容易勾到面前來的人又要跑了。

“還請殿下過府一敘。”裴朔雪依舊掙紮著想要把人薅下來。

“上來。”趙珩的語氣加重,比剛才更是多了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裴朔雪無法,扶著馬車邊緣爬了上去。

裴朔雪剛進馬車,便被撲面而來的暖香撞了滿懷,忽如其來的暖意撲得他腦子有些發脹,眼前還有些模糊。

幾乎未等裴朔雪站穩坐好,趙珩的聲音又響起:“走。”

馬車抖了一下,裴朔雪直接跌坐在一旁的軟塌上,而後感受到自己被馬車帶著向前走去。

“殿下這是要去哪?”裴朔雪穩了穩身形,看向坐在正位的趙珩。

他眉目疏朗,鳳眼凝眸,或許是因為在邊關兩年的緣故,整個人居然又挺拔了些,只是坐在那裏便像是一棵歷經風霜的松樹,既讓人不能忽視他在風雪中養成的傷口,也不能讓人無視他隨處散發的侵略感。

裴朔雪不得不感嘆,趙璜和趙珩雖是同父異母,眉眼間也微有相似,可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氣質實在是太大相徑庭。

趙璜溫潤如玉,有著一雙清澈純良的眼睛,帶著些自皇族從小長大的矜貴,遇事不急不躁,待人接物如微風拂面,處處令人身心舒適;而趙珩卻不同,他更像是曠野裏磨出的人,眸子中帶著不符合年紀的深沉,只是坐在那裏不動,都像是一座冷心冷面的活閻羅,要不是裴朔雪見過他小時候乖得沒邊的樣子,真的會敬而遠之。

他一向不喜歡攻略性太強的人,這讓他想到九天之上的那個死對頭玄帝,固執又瘋狂,帶著不顧一切的癲狂,沒有半點理智可言。

這樣的趙珩,還是有著岑家在背後的趙珩,若是趙璜不能得到瞿家的支持,又怎麽能在這樣一只狼口中奪食?

趙珩垂了眸子,細細的打量了一眼裴朔雪沾著雪沫的大氅,那是上好的雪狐皮,前幾日他才在宮宴上見趙煥賞給了趙璜,沒有想到這麽快就做成了衣裳到了裴朔雪的身上。

趙珩目光下移,停留在他濕了半個的靴子,抿了抿嘴,道:“車上有幹爽的衣裳,裴大人自便。”

裴朔雪沒管他的話,執意問道:“殿下要帶我去哪?”

他方才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致,發現過了一條街後,馬車竟然掉了頭,不再往金台寺方向而去。

“裴大人以為我要去哪?”趙珩看著他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更覺得礙眼,嘲諷道:“以為本王要去破太子殿下的好姻緣?”

他果然早就知道。

裴朔雪微眯了眼,眼中帶了些警惕的神情,直接道:“殿下這些日子所做所為,難道不是嗎?”

“順路而已。”趙珩盯著裴朔雪被白狐皮襯得更加清冷雋秀的臉,想到裴朔雪的皮膚白皙,隨意用些勁都能留在一道久久不消的紅痕。

他想起在上陽迷暈裴朔雪後的那一。夜,手掌中細膩的皮膚,唇齒下廝磨的咬痕,眼前這個人無一不合他的心意,經過長久的求而不得,又經歷了難耐的失而復得,趙珩連自己都不明白如今對裴朔雪的感情是夾雜著欲念更多、愛意更多,還是占有欲更多。

他只是本能地想將這個人擁有,尤其在他渴求了這麽多年後,在裴朔雪一而再再而三地毫不猶疑離開之後。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成為裴朔雪隨意丟棄他的理由,無論是原來蜀州的那個裴家子,還是現在平都的趙璜,他總是喜歡這種溫和謙卑之人……殊不知……要是裴朔雪肯將一點點目光分在自己的身上,就算是裝,趙珩也能裝作他喜愛的模樣一輩子,可惜他沒給這個機會,而趙珩也不再屈就自己去博得他短短的一眼。

“在臣府門徘徊,也是順路?”裴朔雪已經看出趙珩是故意的,他故意利用自己想要幫助趙珩得到瞿家助益的心思,才一次次地和自己作對,徘徊在裴府前,就想要引裴朔雪自己找上門來。

趙珩收回目光,淡淡道:“太子去了金台寺,宮中家宴,陛下請太子少師代為作陪。”

“什麽家宴需要臣子作陪?”裴朔雪認出前方的路確實是轉頭往宮中走去的,可他依舊對趙珩的話半信半疑。

“是家宴,也不是家宴。”趙珩沉聲道:“臨近年下,各地藩王侯爺進宮,今日安南王已到宮中。父皇本欲去金台寺叫回太子殿下,還是安南王說隨意些也好,父皇便讓本王來請裴大人進宮作陪,全當是全了太子府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