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長街遇

禮部為進都趕考的舉子安排了兩人一間的宿舍,為了考試的公平性,進士遴選都是考試當日由陛下親自題寫考題,禁軍護送至考試場地,考生當場作答,後續批閱官員禮部再行商選。

批閱官員一般由一個主考官和三個副考官進行封閉批卷,最後上呈陛下選出三甲,其余進士依次下放官職。

唐濟是想著能和裴朔雪分到一間宿舍,彼此好有個照應,可最後卻和一個叫“柏崇”的考生分在了一間,好在兩間宿舍為一院,他雖未曾和裴朔雪分在一間,兩人卻同在一院,日常交流倒也方便。

這兩日他們主要是在熟悉考場周圍環境,也是給一些遠道而來水土不服的舉子一些舒緩的時間,無事的時候唐濟常帶著裴朔雪在平都的幾處勾欄瓦舍轉轉。

與裴朔雪同屋的人一直未來,唐濟有些看不起與他同屋的柏崇是小地方上來的,多半時候都賴在裴朔雪的屋中。

這日兩人一處用了晚飯,唐濟想約裴朔雪去夜市聽戲,裴朔雪婉拒了,洗漱後出了門。

夜風習習,送來街市裏露天營生的吵鬧聲,裴朔雪轉過幾個巷子,往人聲低處走去。

在北市的熙水街深處掩映著一處宅院,約莫三進的樣子,灰墻青瓦,外頭看著樸質無華,一棵桑樹探出半邊墻,府門口的“宋宅”二字的描金已經褪色,可見宅子主人並不在意虛名。

裴朔雪細細端詳了一番這門匾上的提字,轉到宅院後門。

後門未關,只掩了半扇,裴朔雪往半開的門往裏瞧了一眼,後院的石桌旁坐著一個老人,白發簡衣,頭上只用一根木頭簪子,手上盤著一串佛珠。

裴朔雪推開剩下的半扇門,徑直走了進去。

老者未回頭,抿了一口茶,直等到裴朔雪自來熟地坐到老者的前面,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水,品鑒道:“苦茶,醇厚隱有回甘,濃茶可提神,許多寒門學子挑燈夜讀時會買來喝。宋大人官場多年,官至左相,依舊不敢初心,憶苦思甜,真是難得。”

宋明澄雙目明亮,盯著裴朔雪時目露威壓,似是想通過如此讓裴朔雪露怯。

裴朔雪未曾退卻半分,回望過去,含笑道:“宋大人身居高位,看著卻要比自己的兄長還要老態些,或許昭明寺的素齋真的養人吧。”

宋明澄喝盡一盞苦茶,摸了摸白胡子上的水珠,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對裴朔雪道:“這信你是從哪裏得的?”

裴朔雪在昭明寺查看宋明軒的書房時,曾找到一封他寫給宋明澄的信,信中字句不多,像是無聊時閑來的幾筆家書,字跡也陳舊,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寄出去。

當看到信箋上擡頭的“宋明澄”三個字,裴朔雪便知道他終有一日還需要見宋明軒弟弟一面,說不定在宋明澄的口中,能知道宋明軒和景霜當年之事,而這樣他才能更為準確地斬斷宋明軒下一世和景霜的關系。

裴朔雪慢慢將和宋明軒認識的事半真半假地說來:“我家在蜀州,自小體弱,家中人經常帶我去各大寺廟祈福,就這樣在昭明寺見到了無我大師。在大師的寺院中我小住了幾日,一次去附近清玉山上等佛光的時候,聽得山中一陣雷聲,忽地下起了大雨,我和家仆便在山中小亭中等了一會,誰知在下山路上,竟然遇到了被雷劈中的無我大師。”

“彼時我方七歲,看到便嚇了一跳,還好身邊有奴仆在,便將他背下山,去了昭明寺。誰知昭明寺的住持和他並不要好,竟連一副棺槨也不肯給他,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到他的住房中,在那裏,我找到了這份書信,還有一串紅手持。”裴朔雪覷著他的眼色,發現宋明澄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神微有波動。

裴朔雪仗著和宋明軒相識數十年的了解,宋明軒從來未曾提過這個弟弟,想來二人之間一定斷了聯系,覺得這半真半假的話定能蒙得過他。就算宋明澄日後派人去蜀州打聽,自己也可模糊一下,說自己年紀小記錯了,他總不能因此來為難自己。

裴朔雪引他往景霜的事上靠,繼續道:“找到紅手持的櫃子裏還有一打書信,奇怪的是,那上頭全是一個人的名字,沒有其他言語。那個名字是——景霜。”

裴朔雪咬重了這兩個字,盯著宋明澄的臉,不想錯過他臉上任何微妙的神情變動。

宋明澄的臉色未變,只是抓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手筋凸出。

半晌,宋明澄輕蔑一瞥,嘲諷道:“他還惦記著那個狐狸精呢!”

聽這話頭有戲,裴朔雪眼睛亮了一下,附和道:“他既是個狐狸精,自是有幾分手段,無我大師雖然身在空門,可能未能抵得上他的道行,聽說他們之間……還有個孩子。”

“不可能!”宋明澄立馬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