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死生握

垂眸盯著腳尖,忍冬抱著額外得來的玉雕,靜靜地聽著來人的致歉。

見到裴朔雪突然出現的驚喜沖淡後,他終於想起還有一只被遺忘的小獸,可是再進去找,卻怎麽也找不到了。

“都怪下人們一時不察,讓您的狸奴跑了,可下頭的人已經找遍了,您也進去看了,確實沒有。”來人裴朔雪認識,是青鸞的一個手下,此刻正是被派來給自己圓這個謊的。

“而且,大賽本就魚龍混雜,許多外鄉人摻雜其中,往年也有過丟狸奴的……而且您的那只又正巧剛得了魁首……”那夥計舔了舔唇,暗示道:“您也是知道蜀州臨近安南王的封地,隨便一個棒子就能打下幾個戴官帽的……”

這話明裏暗裏地丟貓的責任撇得一幹二凈,簡直是在暗示忍冬說不準是哪個官老爺看中他的狸奴,悄摸地順走了。

而此刻用這麽一個玉雕來賠罪只是為了兩邊人面上都能過得去,忍冬要是識相點,就不該再多起什麽糾葛。

裴朔雪盯著他蔫了的腦袋半晌,嘴唇開合幾下,還是沒有吐出半個字來。

“貴人從裏頭出來,可曾瞧見過一只雪白的狸奴?”忍冬一字一句道:“它的尾巴尖是嫣紅的,人群中十分顯眼。”

忍冬眼神灼灼,定在裴朔雪身上。

裴朔雪被他灼熱的目光燙得不敢直視,他心中藏著事,無暇顧及忍冬是否窺見一點自己就是那只小獸的端倪,欲蓋彌彰地移開視線,落在了遠處,“未曾。我有事先回去。”

裴朔雪話畢便轉身離開,身後一直沒有跟隨上來的腳步聲。走到街口處,借著避讓的空當,裴朔雪余光瞄了一眼身後——忍冬依舊定定地站在原地,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目光晦澀難辨,卻如有實質地打在裴朔雪的身上。

心中湧出莫名的煩躁,裴朔雪步子一頓,而後消失在街巷盡頭。

直到月上中天,忍冬才從外頭回來。

三斤被青鸞派人送了回來,此時正在院中追著被風吹動的竹影玩。

忍冬是空手回來的,他瞥了一眼裴朔雪緊閉的房門和被黑暗吞噬的窗,抿抿唇,蹲在三斤的面前,朝它招招手。

三斤沒心沒肺地撒腿撲到忍冬懷裏,蹭了蹭他的手掌,細軟的毛皮貼在他的肌膚上,忍冬眼眶微微發酸——想起那只小白獸也曾天然信任地將腦袋埋在自己的掌心裏。

他默默抱緊了三斤的身子,將發澀的眼睛埋在三斤的皮毛中,似是想由此汲取溫暖。

三斤幹凈的皮毛上散發著皂角的清香,微微蓬松的毛刺得忍冬的鼻子微癢,他怔了一下,抱著三斤的手抖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埋在三斤的皮毛上聞了一下——全是清新的皂角香,沒有沾染上半點裴朔雪身上特有的松木味。

忍冬震驚地擡眸,他猝然回頭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呼吸沉重起來。

——

等了半宿,裴朔雪也沒等來抱著被褥偷偷溜進來的忍冬。

熄了燈倚靠在床頭良久,裴朔雪轉著手中的夜明珠,被這一片溫潤的光照得瀲灩的眸子微垂著,看不出神情。

他就這般靜靜地坐著,像是一尊石像,被瑩潤的光暈開一點朦朧的樣貌。

三斤靜悄悄地跳上他的膝蓋,擡眼看了一眼裴朔雪的臉色,極輕地叫了一聲,似是怕驚擾他。

白皙的手指搭在三斤油滑的皮毛上不規律地點著,裴朔雪問道:“他睡著了?”

三斤乖巧地點點頭,他最會看眼色了,從奇珍閣回來就意識到裴朔雪的情緒不對勁,於是在裴朔雪要他去哄忍冬的時候,他什麽都沒問乖巧地去了。

“你跟著我多久了?”裴朔雪突然道。

三斤蒙了一下,伸出爪子費勁地數了起來。

裴朔雪雖是在問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自他來人間起三斤就跟著他,算來也已有了百年,若是發現三斤做了擋路的事……自己必不會留情的。

裴朔雪抿抿唇,目光幽深地頓在還在扒拉爪子數數的三斤身上,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外衣起身,三斤順著他起身的動作從膝蓋滑到了床上,滾了一圈後懵懂地看著他。

裴朔雪赤腳下了床,三斤習慣地要跟。

“別來。”裴朔雪難得地回了頭,把三斤團吧進被褥裏,溫柔道:“替我暖會床。”

三斤費勁地探出半個腦袋去尋裴朔雪的眼睛,裴朔雪輕輕揉了揉三斤的頭,動作輕柔地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三斤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覺得這樣的裴朔雪太過反常,還沒等想出個什麽來,裴朔雪已經出了門。

裴朔雪的住處和忍冬的挨得極近,出門走不了幾步便到了他的門前,被三斤走時頂開的半扇門還維持著原狀——看來忍冬真的是睡了。

裴朔雪側著身子從半開的門間蹭了進去,未曾驚動人,輕手輕腳地走到忍冬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