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松木香

靠著窗邊的小藤籃上鋪著一層軟布,軟布上團著的一只白毛小獸正闔著眼。

噴香的槐香酥餅味絲絲縷縷地往裴朔雪鼻子裏鉆,非勾得他睜開了眼睛。裴朔雪腦子還是蒙的,嘴巴卻很實誠地去叼眼前金黃的酥餅,卻在對上來人一雙明亮的眸子後嚇得松了嘴,愣怔了兩秒後,拔腿就往忍冬的寫字台上跑。

[是趙鳴鸞!救命啊!]

裴朔雪尖叫著一頭撲進忍冬的懷裏,腦袋拱落了他手中的毛筆,整個埋在他的臂彎裏,兩只耳朵委屈地塞了一半進去,只留下一點小絨毛露在外頭。

三天前,裴朔雪從忍冬熾熱的懷抱中醒來,發現自己沒有半點變回去的跡象,只能將“扔忍冬”大業暫且丟在一旁,能伸能縮地乖乖做一個懷中小寵。一次,忍冬出門不久,裴朔雪正在窗台上犯困,迷迷糊糊之間感受到唇邊軟糯糯地挪動著什麽,意識渾噩間裴朔雪以為是忍冬帶回來的糯米糍,伸出舌尖舔了一小口,糯軟卻扭動了一下。

糯米糍會動嗎?裴朔雪嚇醒了,睜眼就看見近在咫尺的肥碩青蟲正在兩只手指間拼命扭動著,而抓著青蟲的趙鳴鸞眉眼彎彎,甚至在發現他醒了之後,還把蟲子往他面前又送了送。

扭動的青蟲腦袋挨在了裴朔雪的鼻尖上,裴朔雪無聲地炸了一身的毛。

自此之後,裴朔雪對陰晴不定的趙鳴鸞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她不僅陰狠,還損。

哪有拿著世間上最可怕的軟體生物往一只獸嘴邊晃蕩的道理,他又不是鳥,怎麽會吃這種東西。

那次的事情實在是給裴朔雪留下深刻的心理陰影,導致他一見趙鳴鸞那張臉,就感覺有一只綠油油的蟲子在自己面前晃。

想到此處,他又往忍冬臂彎裏埋了埋,把耳朵也塞了進去。

忍冬瞥了一眼被撞飛的毛筆和紙上自上而下的一道墨痕,再低頭看看懷中整個身子都蜷縮在一起,尾巴還討好地纏著自己手腕的小白獸,眼中不自覺地略過一絲笑意。

趙鳴鸞眼中的驚奇意味更濃,她拎著青蟲打量了裴朔雪蜷縮起來的背脊半晌,伸手去摸他的尾巴。

“啪——”地一下,手被忍冬打開了。

“做什麽?”忍冬問她。

“哥哥,能給我抱過去玩一會嗎?”趙鳴鸞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她這個年齡的少女最是討巧,要是有心笑臉迎人,燦若春花的笑洋溢著純真,最是打動人心,“我可以用旁的東西和哥哥換。比如淩洲硯。”

淩洲硯是硯中珍品,產於黎國東邊海島上,極為珍貴,墨質堅硬,清香淩冽,沒有讀書人不為之心動。忍冬這幾年的筆墨紙硯用的都是店中最次的,趙鳴鸞的那方淩洲硯他不過多看了兩眼,便被她記在心中。

忍冬的沉默讓裴朔雪心覺不妙,他偷偷地扭過頭,正見趙鳴鸞對著他璀璨一笑,兩只青蔥玉指間還撚著那只青蟲。

[救命啊!]裴朔雪回首瞧見趙鳴鸞的笑臉,打了個寒戰,尾巴上的毛豎得老高,整個頭撞上忍冬的胸膛,試圖拱開他的衣裳往懷裏鉆,兩個前爪扒著他的衣襟口,低聲可憐巴巴地嗚咽了兩聲;[養崽子千日,用崽子一時,要是你敢把我交給趙鳴鸞,我真的不要你了,嗚嗚嗚。]

忍冬的手搭在裴碩雪的後頸皮上,有一下沒一下順著,他不知道這個小獸為什麽這麽依賴自己,可是這樣被親近的感覺很好,尤其是它從裴朔雪身上沾染上的松木香,不知為什麽過了好幾天也沒消散,此時順著衣襟絲絲縷縷地爬上來,讓他有一種胸口上趴著嗚咽小獸是他那個千尊萬貴的貴人錯覺。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忍冬摸著手下溫軟的皮毛微微發怔,他的貴人就算是個什麽山中精怪,也該是一只高傲的狐狸,變回了原型也該是頤指氣使地躺在軟塌上,由得人將洗好的果子送到他的嘴邊,不合心意時直接呼上一爪子,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尋求庇護地鉆在自己懷裏……

這只從天而降的小獸,忍冬查閱了幾天古書也沒翻出這是一個什麽品種,它似乎是獨一無二的,而這份獨一無二正依賴地躲避在自己懷中,這讓忍冬生出一種強烈的保護欲來。

可他想起那日晚上被小獸咬的一口,深知要馴服它不能一味慣著,他眼中積蓄起一點逗弄的笑意,朝趙鳴鸞道:“你自己來抱。”

裴朔雪一直豎著等消息的耳朵倏地低了下去,貼住了頭皮,後腰下塌,做出一副拔河的耍賴姿態。

[逆子!混賬!白眼狼啊啊啊……]

裴朔雪悲憤地叫了兩聲,在趙鳴鸞的手觸到皮毛的一刻,連蹬著忍冬的胸膛往上躥了好幾下,後腳直接蹬在了忍冬的鎖骨處,準備時刻給他來一個掏心窩子的一腳,前爪死死地扒著他的肩膀,鋒利的爪子陷入布料,勾起他肩膀上的一層油皮,疼得忍冬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