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輕拍

季念那句話說完, 荀世俞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呼著重氣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步履僵硬地越過了季念, 走前,對跟著他的老仆從說道:“把東西拿上。”

悶熱的夏夜,只剩兩個人的屋子裏, 滿心滿眼都被一個人占據。

季念望著面前人笑了開來,明朗, 自在,然後牢牢地握住了謝執的手。

如鼓的心跳中,她看到謝執的嘴動了下, 她很努力地去聽,不過可惜,在她聽清楚前,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

季念發燒了,一燒便是意識不清,醒都醒不過來。

她好像聽到有人喊自己, 閉著眼使勁兒想動, 又動不了。不知道是不是做夢, 但總之她入目只能看到烏漆嘛黑的一片,怪可怕的。

不過好在, 夢裏老有個影子跟著她,形影不離的,她怎麽都碰不著那影子, 但她一回頭, 那影子又總是在的。直到她走到一個懸崖邊上, 突然發現身前是深淵, 身後的路也成了深淵,無路可走之時,那個影子突然沖到了她的前面,縱身便跳了下去。

那瞬間,影子突然變成了一道明晃晃的光,溫暖通亮,她不顧一切地伸出了手——

感受到了那道實實在在的溫度。

被突然握住手的人怔了下,而後沉聲問道:“醒了?”

季念頭一陣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著自己在夢裏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光,喃喃開口:“謝執……?”

謝執手背試了試她額頭溫度,緊斂的眉頭才稍微松下些:“怎麽?睡了三天認不得我了?”

季念稀裏糊塗還在想為何謝執的語氣聽上去不太好,可一聽後半句,她稍微清醒了點:“三天?我怎麽會睡這麽久……嘶。”

冰涼的帕子貼到額上,季念下意識縮了一下。

“別動。”

季念又挪回了原處。

謝執把浸過冰水的帕子覆在她額上,而後一言不發地替她掖了掖被角。他在水中浸過的手也是冰冰涼的,觸到她脖子上的嫩肉,激得季念一打顫。

他似是也注意到了,皺了下眉,手在自己脖子上溫了溫,又去掖另一邊的被角。

趁他動作時,季念才注意到,她正躺在自己的屋裏,他們回到城外的小宅了。

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好,季念忍著一身熱,再次試探著搭話:“卿卿,我們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等了等,沒見他答話,她又喊道:“卿卿?”

謝執端起一杯茶,手指沾了杯中的水,低垂著眸點在她幹燥的唇上,依舊沒說話。

季念被他搞得不自覺地抿了抿唇,碰在他指腹上,像是輕輕吻了一下。

謝執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季念只覺身上更熱了,終於噤聲不言了。

床上躺著的人安分了,謝執冷冷一眼後,終於道:“因為跑了一身的汗著了涼,七月的盛夏,頭一晚燒得比火爐子都燙,連意識都不清了,你能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嗎?”

其實季念是不知道自己發熱的,但醒來見到這陣仗,再聽他說自己睡了三日,也大概有數了。

她張張嘴,邊琢磨怎麽答,邊忍不住探出一只手來散熱。

謝執坐在床邊看到,很快把她的手塞進被褥中。

觸到她那還有些燙的手,他板著的神情便耐不住都散了。再開口時,那話裏說不清是氣還是心疼:“你知曉自己在做什麽嗎?那麽幾年的心血說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季令令,我以前知道你有能耐,倒不知你這麽有能耐。”

他彎著腰,兩人離得極盡,彼此的呼吸都聽得見。

一個季念盯著他掀了幾下眼皮,默了默,還有點委屈: “總算不兇我了。”

不少人說謝執和季念像,其實這兩人是真有些像的,比如謝執,便也不是個有脾氣的人,他所有的情緒,全都是被一個人勾著的。

從那夜聽到她絕不會回頭的心意,到她就這麽突然地倒在自己面前,再到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到底放棄了什麽,那些氣惱根本就不是對著她的,是對他自己。

所以季念一軟聲,謝執緊繃的肩頭忽地便松了下來。他在她額角靠了下,低低地道:“我不該兇你的。”

又細又輕的,氣息撲在季念的耳邊,癢癢的。

她心也跟著癢,呢喃道:“其實我還留了一手。”

謝執擡起頭。

季念悶在被褥裏發汗,只偏偏頭,“在我枕頭底下,你摸摸。”

謝執探手,果真從她枕頭下面摸出幾張紙。他攤開:“地契?”

言罷,他又仔細看了一眼,發覺這幾張地契都是明順城幾處極好的宅子,價值不菲。

“這是我手裏最好的幾張地契,夠我再開一個覺春樓的了,”季念想到什麽,有點不好意思,“這些是我之前要送人的,那會兒沒送出去,就單獨抽出來壓在枕頭底下了。昨夜回來拿覺春樓和其他幾處地契,倒把這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