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拂面

身側的門突然打開。

聒噪一番過後的女子被嚇了一跳, 猛地噤聲往後倒退了一步。

季念剛洗完臉,她的五官本就生得清淡,如今未施粉黛, 無波無瀾地看著別人,平添幾分冷意。

那副生人勿近的感覺太過強烈,女子就隔在幾步外, 來來回回地打量:“你誰啊?”

那邊還在狀況外,季念卻是認出了眼前人。範大人有一獨女名為範曦, 是老來得女,今年方及笄,她看著面前的人, 再聽過小女子方才說的那些話,心中有了個大概。

認是認出來了,可季念垂眸將折起的帕子收好,轉過身,卻並沒有任何要與她說話的意思。

範曦從小到大都被捧在掌心上,又是益滁知府的獨女, 從來沒有被人這麽不放在眼裏過, 憤憤地喊了一聲:“你站住!本小姐問你話呢!”

季念側了一半的身子, 聞言,清清冷冷地又遞過去一眼。

範曦指著她的手僵了僵, 不知哪根筋轉了過來:“你、你就是跟著謝哥哥來益滁的季家小姐?”

至此,季念也不過道了句“正是”。

範曦不信她沒聽到自己的話,皺著眉:“你沒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季念看著她:“沒有。”

範曦呆了一下。

“因為你說得沒錯, ”季念忽然說道, “——除了最後一句。”

……

說完那句, 季念便留下範曦在原地, 轉身走了。

其實她壓根沒覺得範曦說得都對,但她一點都不想和那位範家四小姐去爭辯她捐來的銀錢是不是理所應當,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反駁最後一句。

但說到底,這話說得也不重,不過季念也不需要做惡人,範守承在益滁邊界見到範曦時,二話沒說,先將她呵斥了一頓。

對自己這個女兒,範守承寵是寵的,範曦腦子裏在想什麽,又是追著誰來的,他做父親的不可能沒有數。可益滁邊界饑荒一事關乎的百姓安危和兩州安定,範守承是絕容不得她胡鬧過分的,當即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日一連經歷了兩遭,季念看見範曦被送回去時,就像是哪裏被人抓了一爪子,不重,但毛毛糙糙的總也不是很舒服。

但這樣的不舒服沒有持續很久,又或者說是益滁的境況沒有給她太多的精力去考慮旁的事。

益滁邊界的饑荒沒有季念想的那麽嚴重,可是範守承卻不止是想要解決饑荒,而是想在自己告老還鄉前徹底安頓好邊界流連多年的百姓。此時季念也能想通為何範守承非要將謝執請來,他需要一個信任的、有足夠時日同他推敲此事的人。

季念雖然是跟著謝執來的益滁,但看著邊界四處是面色如土的,甚至有的小孩好多天都沒吃上一頓好的,她心裏不可能不受震撼。

她看了眼被叫走的謝執,上前收斂地握了一下他衣袖中的手。

謝執見她神情有些肅然,他回過頭:“是不是待在這裏不太舒服?我讓成二送你回去。”

季念卻搖了搖頭,低聲對他說了幾句話。

謝執半彎腰聽她說完,稍頓,道:“你不需要做這些。”

季念目光堅定地望著他:“我可以的。”

謝執還想說什麽,不遠處傳來範大人的一聲喚,他回頭應了一聲,再轉頭時,季念又握了一下他的手:“去吧。”

很柔和的一下,謝執反手撫過她的手背,沒再阻攔:“今日不知何時結束,我把成二留給你,別累著自己。”

季念點點頭,很輕很輕地推了一下他的背。

***

月升,外頭傳來打更人巡夜敲響的第一下。

埋頭案前的人入夢初醒般擡起頭,問道:“已經戌時了嗎?”

成二應了聲“是”:“三小姐,歇息會兒吧?”

“我沒事,”季念放下筆,又問,“你家公子還沒來?”

成二搖頭:“沒呢,方才我借著送晚膳去瞧了眼,公子和範大人像是因為什麽爭執不下,怕是還有一會兒呢。”

季念聽著,把手裏頭賬本又過了一眼,拿起筆在當前這頁又畫了個圈。

僵坐太久,她敲了敲肩頭,才顧得掃視一圈整個屋中的擺設。此處是幾年前益滁邊界剛出事時搭的屋子,剛開始是為了安置第一批流民,誰想後來流民越來越多,最後這屋子便被清空了,成了臨時磋商正事的地兒。

隔壁還有一間,謝執就在裏頭。但也沒想到,除了早上見著的那不到一個時辰,整個下午兩人都沒再見面。

安民政法她不懂,但她不是什麽忙都幫不上,甚至有的事她比很多人都要擅長得多。

成二上前替她換了根蠟燭:“益滁被撤走了兩個同知,留下一攤爛賬,範大人本就忙得焦頭爛額,現在好了,有您在這兒幫忙看益滁的賬本,可是幫了範大人一個大忙。”

季念笑笑:“還沒看出多少門道呢,這賬是亂,也難怪範大人那麽久都也沒理清,看來之前的同知是撈了不少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