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圈套

雪已然停了多日,卻仍沒有開春的跡象,夜間的寒風像啐了冰,毫不留情地劃在臉上。

酒肆門外找不到光的陰影中,謝執背對著站在夜色中,沒有要走的跡象。

身邊多了一雙布鞋,謝執側頭,皺了下眉:“段伯,您怎麽出來了?”

段伯身上披著件薄衣裳,先是透過門縫朝裏頭望了下,又看向他:“你說我怎麽出來了?我看著你們倆這樣子,能睡得著嗎?”

謝執喉嚨滾了滾:“我們沒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你往我老頭子這裏跑,”段伯鼻子出氣哼了聲,“老頭子我就是個粗人,有幸得你們喊一聲段伯,這麽多年我便沒把你們當公子小姐的外人看,旁的話我也不會多說,我只問你小子,好久沒來我這兒了吧,怎麽這些天日日往我這裏跑?咳咳……等誰呢?咳咳……”

謝執伸手替段伯順氣,拍著他的背,沒有答話。

段伯揮開他的手:“我再問你,你們要真的沒什麽,你站在這裏不走幹什麽?不聲不響地又是守誰?”

“走了,”謝執淡淡道,“有東西落在這裏了,又回來了。”

段伯不吃他那一套:“落了什麽?我看你是落了魂吧。”

謝執幫段伯把外衣攏了下:“您不是染了風寒,少說兩句。”

段伯笑了聲:“嫌我啰嗦了這是……咳咳……你讓我少說兩句,你自己怎麽不知道少說兩句?”

方才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放心,便在後院站了會兒,謝執和季念說的後半段他聽得一清二楚。此刻段伯也不遮掩,嘆了口氣:“你說那些話,圖什麽呢?”

謝執轉過身,屋內人的影子依稀映在門上,細細一條垂了下來,倒下許久了。

“我什麽都不圖,”他看著那道影子,“也什麽都圖不到。”

夜深,段伯咳喘得厲害,他的薄外套被呼啦啦地吹起,默了默,他道:“行了,替我把丫頭送回去吧。”

謝執沒有多言,推門而入,好像一開始就想好是要送她回去的。

風像刀子一樣吹在人臉上,段伯走前又看了眼屋中,重重地搖了搖頭:“你小子說的那些話,哪句不是在折磨你自己啊……”

***

臨近夜禁,街道上空無一人。

謝執背著身上的人,踩著青石板,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睡了好一會兒的人醒轉過來,迷瞪著眼睛呆愣了半天,突然松開了繞在謝執脖頸上雙手:“你放我下來!你……你誰啊!”

謝執剛被前半句話和她劇烈的推開激起一陣燥郁,頓時又被後半句胡話兜頭澆滅。

他好笑地鎖住她:“別動。”

似乎是覺得這聲音熟悉,季念停止了掙紮,過了會兒,手輕輕柔柔地搭回他的肩。

可身後的人安分了沒多久便又糊塗起來,她拉開距離,這次擺出了認真講道理的架勢:“我不認識你,你不能背我,我要下來。”

謝執一晚上的火氣被她這麽幾句反倒給氣沒了,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那你想要誰背?”

“嗯……”喝醉的人思緒立馬被帶走。

季念很是鄭重地思索了會兒,忽然低下頭幅度極小地扯了下嘴角,“我想要謝執背我。”

脖子間盡是她低頭時呼出的暖氣,謝執緊了緊手,偏頭睨了眼背上的人。

以前的那點稚氣都脫去了,再見時看他的每一眼都能克制住情緒。

還以為不會聽見她撒嬌了。

許久得不到回應,季念眸色一點點暗下來,面上是絲絲縷縷的失落:“但是他不會背我了。”

“為什麽?”謝執回過頭,問道。

“因為我惹他生氣了。”她答。

謝執背著她走入一條小道,小道被高高的白墻夾在中間,他走時將披風披在了季念的身上,此刻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穿過的風冰冷冷地撲在他身上。

“他是生氣了,”青石板路不平,謝執把她往上托穩了點,“但是他生氣了也會背你的。”

季念慢吞吞的擡頭,似是沒反應過來,好久才問:“你怎麽知道?”

謝執答她:“因為我就是謝執。”

“你是謝執?”季念貼近了些,探探腦袋去看他的側臉,盯了又盯,道,“你騙人,你不是謝執。”

謝執對著這個神志不清的醉鬼很有耐心,反問:“那你還想是誰,嘉裕侯嗎?”

季念看看他,又看看小道的盡頭。

夜禁將至,老遠便聽到一個巡邏官差縮著頭抱著雙臂,啐了一口:“娘的,這苦差事什麽時候能幹到頭!凍死我了!”

另一個官差在邊上跟著,拍了他一下:“最近幹到頭的還沒看夠啊,新政實行撤掉一波散職,沒多久推行新政的都被撤了,還幹到頭,什麽幹到頭!”

那個被說得也有點發憷,呸了一聲。

再擡頭瞥到有人從小道盡頭轉出來,黑黢黢地看不清臉,那官差指著他們喊了聲:“喂,你們兩個!這個時辰了怎麽還在外面瞎晃悠,不知道快夜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