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對酌

這話太直白了,季念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但其實蘇翹沒什麽特別的意思,說這番話就是看不下去了,真看中第一座宅子就買下來,謝執說回去想想,可能是沒那麽想買呢?而且就算謝執真的也喜歡那宅子,但怎麽就一定得是她們讓出來呢?

蘇翹見她不說話,邊給自己倒茶邊說:“我就是想說,四年前你也沒欠他什麽吧,再怎麽說你都比謝執先進那個宅子,凡事都要有個先來後到,你有點底氣。”

季念沉默片刻,趁蘇翹放下茶壺的功夫,伸手拿過那杯剛倒滿的杯子:“別喝了。”

蘇翹看著被搶走的茶水,沖她眨眨眼。

“怕你喝完潤了喉,”季念晲她,“又該說了。”

“……”

蘇翹嘰嘰喳喳地控訴了幾句自己被季念嫌棄了,兩人鬧騰了一陣,季念就沒再待在她屋裏。

蘇太醫常年不在宅中,方從屋子裏出來,沒了蘇翹鬧人,季念耳朵邊上一下子就清凈了。

壓根不是這道理,她和謝執又不是在拿地契時撞上的,兩個人都是去參觀宅子的,先不說都沒定下買不買,只要這地契還在原宅子主人的手上,價高者得再正常不過,哪來的什麽先來後到。

但季念沒和蘇翹說理,她怕說著說著,蘇翹又要把話繞回去了。

***

季念關嚴實蘇翹的屋門,仰頭望向黑黝黝的天,明月高高地掛著,清清冷冷的,一縷一縷灑下時卻柔和。

蘇翹平日出門不帶人,但在府裏還是有貼身丫鬟的,小丫鬟打了盆熱水,看見她時屈了下膝。

季念出嫁時,季家甚至沒給她備一個貼身丫鬟,幸好侯府有個月柳,這麽多年都是月柳跟在她身旁,她離開侯府的時候,月柳拉著她好久都沒舍得放,但到底是侯府的人,最後也沒跟上。

現在孤身獨影籠於月色下,季念抿抿唇,只覺如此好景,心裏癢癢的。

不可能這麽多天都同擠一張床,除了第一日,季念都是睡在蘇宅的客房中。

穿過遊廊,季念卻沒有回屋,戴上帷帽一個人上了街。

今日蘇翹是提前回的,此時外面還未到夜禁的時辰,她熟門熟路地沿著慶夕大街尋到賭坊——斜對面的酒肆。

酒肆門口的紅白酒旗提早被撤了,掌櫃是個花白胡子的,看著上了年紀,正要關門。

門關到一半他余光瞥到有人,剛要提醒今日已經打烊,卻在來人掀起面紗時愣了愣,渾厚的嗓音中帶著些啞:“丫頭?”

“段伯,”季念摘下帷帽,指指外面搭在桌上理好的凳子,“怎麽今日關門這麽早?”

“先進來,”段伯五官硬朗,渾濁的雙眼陷在眼窩裏,說什麽都顯得很有威嚴,“沒什麽,休息一下。”

只是話音剛落,他突然人一晃,扶著桌子猛地咳了起來,季念被嚇了一跳,急忙上去扶住他:“您怎麽了,我去叫郎中!”

“別忙,”段伯攔住她,“緊張什麽,就是染了風寒,歇兩天就好。”

季念:“那您剛還說沒什麽!”

段伯笑笑,胡子跟著抖了抖:“還不就是怕你這丫頭小題大做。”

季念不放心,轉身往外:“不成,我還是去請個郎中來瞧瞧。”

段伯“嘖”了聲:“行了,請什麽郎中,讓我老頭子清凈會兒,我還要等一個人來取酒,你呢也挑了酒趕緊走。”

風水輪流轉,這麽快就輪到季念自己被人嫌棄,她張張口還想說什麽,被段伯打斷:“你們都走了我就去後院和衣睡了。”

話都被說光了,季念只好作罷,轉而問道:“那個人可有說何時來取酒?”

剛問完,敲門聲響起,段伯看向季念:“來了。”

季念沒想太多,替段伯前去開門。

可開門看見來人才知,為何方才段伯看她那眼沉沉的。

有時候就是很奇怪,人可以四年中都見不到一個人一面,卻可以在短短幾天中仿佛撞見所有巧合般,一次又一次地遇見本不應該遇見的人。

比如現在,門外站著的又是謝執。

段伯咳了兩下,啞聲道:“站在門口做什麽,進來。”

段伯是個粗人,妻子早亡,無兒無女,做了半輩子酒肆的生意。起先段伯並不認識謝執,卻是認識了季念許多年,季念常在他這兒喝酒,小女子總悶聲不響地一個人喝,看起來是真愛喝。小女子溫柔懂禮,時間長了,偶爾季念沒控制好喝多了他便會順手照料下,不過記憶中,她很少喝醉,小姑娘心裏有度,總是喝一半就停了。

有回難得季念真不小心喝醉了,他正好有些急事要離開會兒,正犯難時,有位沒見過的公子到了身旁。

那公子解了披風替她披上後,坐了下來,也不叫醒她,就只是默默地陪著。

段伯那個年齡的人,什麽看不明白。慢慢地,小女子來得少了些,來了也不喝太多,就是惦記著來看看他,他打從心底裏高興,小姑娘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