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聲梧葉一聲秋(五)(第2/2頁)

其實他們站著的地方並不在門口,只是在秋梧葉賭坊的屋檐下,不影響進出,但賭坊老板說是門口,那就只能是門口。

“我認得你。”奚訪梧忽然對她說,“你就是蓬山的那個沈如晚,我以前見過你。”

人的名,樹的影。

在臨鄔城誰也不知道沈如晚是哪號排面上的人物,直到進了碎瓊裏,身處修士之間,從前的風雲往事才像是漫卷的潮水,哪怕退去,也在沙灘上落下豐碩遺留。

“上次在歸墟沒認出你來。”奚訪梧目光掃過他們,“你和以前看起來不太一樣了,乍一看像是另一個人。”

沈如晚沒有表情地望著他。

“人都是會變的。”她平淡無波地說,“沒有誰一成不變。”

奚訪梧不客氣地說,“但像你這樣的人,我還以為早晚會死於非命。”

曲不詢皺眉。

他冷冷地望向奚訪梧。

“想要我死的人很多。”沈如晚連眉睫也沒動一下,淡漠地說,“可死的從來不是我。”

奚訪梧挑眉。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他說,“就是沒想到,你以前看起來就像一把沒有感情的劍,斬人斬鬼從不留情,早晚有一天這把劍會斷。”

可她選擇在名聲最顯赫時退隱,把浮名浮利推得一幹二凈,再踏入修仙界時,眉眼都倦,從前冷然鋒銳的戾氣都不見,可還不是真的淡泊,只是倦。

沈如晚垂著眼瞼,話也懶得接。

“那時候杭意秋很欣賞你。”奚訪梧目光放遠,落在檐外密密落下的雨幕,恍惚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場雨,杭意秋抱著胳膊站在門廊前,看見他出來,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她揚著下巴,姿態高傲,問他:你不是這家賭坊老板找來救場的嗎?最後一把為什麽不押?我根本不需要你讓。

那時他也神情冷肅,沒有一點情緒:我只是忽然打算戒了,就此收手,和你無關,你不必自作多情。

梁子就是那麽結下的。

再往後,每每在堯皇城遇見,他和杭意秋都要不陰不陽地拌上幾句嘴,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

可怎麽就有一天,忘也忘不掉,分也分不開。

奚訪梧低頭,檐下雨水匯聚,潺潺流向長街。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別在我屋檐下吵架。”他冷淡地說,沒一點好氣,“要吵出去吵。”

沈如晚和曲不詢啞然。

“後來我聽說你把劍還回蓬山了。”奚訪梧看向沈如晚,“杭意秋覺得你特別了不起,淡泊名利、拿得起放得下,差點想去蓬山找你認識認識。可還沒到蓬山,聽說你走了。”

沒想到多年後又見到沈如晚,卻不是杭意秋自己見的。

淡泊不是真淡泊,放下也未必是真放下。

“你從前是蓬山上下百年最有去無回的劍。”奚訪梧轉身前看了她一眼,“你現在還提得起劍嗎?”

沈如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轉身走回門內。

曲不詢轉過頭來盯著她。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微微皺眉,不確定地看她。

沈如晚面色如冰。

“胡說八道,我管他什麽意思。”她寒聲說,不耐煩,“少來問我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曲不詢還盯著她。

沈如晚已經轉過身,徑直朝賭坊內走去,跨過門檻,一回頭,神色冷淡,“還站在那裏幹什麽,你到底進不進來?”

曲不詢看她半天,慢慢傾身,擡步朝她追過去。

走到她身側,和她並肩向裏走的那一瞬,他偏頭,低聲問她,“真的只是胡說八道?”

沈如晚不耐煩地看他。

“隨便來個什麽人胡說八道你都要信,改天有人說是我暗暗傾慕你,你是不是也要信?”

曲不詢一頓,笑了笑。

她暗暗戀慕他?那不可能,她連正眼都沒看過他一眼,只給了他一劍。

“說得也是。”他聳了聳肩,“只要長了眼睛,就能看出來沈師妹是看不上我的。”

沈如晚微微抿唇。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不冷不熱地說,“你知道就好。”

曲不詢挑眉。

“那我吻你的時候,你怎麽沒給我一劍呢?”他半真半假地問。

沈如晚沒好氣地瞪他,“因為我眼瞎、無聊,閑著沒事幹找點消遣,夠了嗎?”

曲不詢失笑。

他垂頭搖了搖,不知為什麽而嘆。

“行。”他說,“那我就做你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