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熄了燈的屋內漆黑一片,樊長玉躺在床裏幾乎貼著墻壁,她虛著眼瞟了一眼躺在邊上的人。

嗯,謝征就差睡床弦上了。

她兩眼一閉,也懶得管他睡得舒不舒服,她都已經再三聲明自己不會對他有非分之想了,給他也留了足夠的位置,他上了床卻一言不發,依然選擇沾個邊睡。

這副避之不及的樣子,不活脫脫怕自己貪圖他美色嗎?

樊長玉側過身子面朝墻壁睡,心說就他這身臭脾氣,就是長成個仙男她也不稀罕!

“仙男”謝征正閉眼假寐,躺在裏邊的人突然一側身,他本就只搭了個邊的被角瞬間全被卷走了。

夜色裏的寒意透過單薄的衣襟直往皮膚下鉆,謝征掀開眼皮,朝裏看了看,樊長玉的身形在厚被下隆起一個不大的輪廓,大半被子全都鋪在床鋪中間。

要想蓋到被子,就得往裏稍微挪動些,但那必然會驚動樊長玉。

她的呼吸聲很淺,顯然還沒睡著。

謝征收回視線,重新合上了眼。

有一年他領兵出塞,遇上雪崩,被埋在雪下三天都熬了過來,這點寒意他還沒放在眼裏。

兩人中間隔了至少三尺遠,但大概因為底下躺的這東西是床,所以心下總是不自在的。

同胞兄妹曉事後尚不可同房而居,何況是毫無血緣關系的男女。

世間能這般同床共枕的,唯有夫妻。

而此刻在他臥榻之側酣睡的,便是這女子。

謝征被這些亂糟糟的想法攪得半點睡意也無,聽到身側樊長玉呼吸綿長時,他沒來由生出一股氣悶,索性半坐起來,靠在床頭思索眼下的局勢。

樊長玉睡得久了,也換了個平躺的姿勢。

謝征聽到動靜,眸光淡淡掃了過去。

她當真是生了一副極具欺騙性的面孔,這張臉睡著了看,怎麽都是溫良無害的。

偏偏她使壞時,也是一臉老實巴交的神色。

隨元青……就是被她這副樣子給騙過去的吧?

想到這個人,謝征眸色便冷沉了幾分。

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他以為只有他看上的一株野地裏的花草,竟有旁人也在覬覦著。

心口的地方似叫人用火燭燎了一下,不疼,但燒得慌。

他一瞬不瞬盯著睡夢中的樊長玉,眸色隱匿在暗夜中,愈發叫人瞧不清。

樊長玉許是在睡夢中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不滿嘀咕一聲:“不稀罕……”

謝征沒聽清,皺了皺眉,問:“什麽?”

樊長玉含糊回了句,連個字音都聽不清,謝征只得附耳過去細聽。

他身上的寒意讓樊長玉在睡夢中也躲了躲,翻身時唇淺淺擦過他耳際,謝征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有人靠得太近了,陌生的氣息裹著她,經歷了這麽多事,樊長玉還是有些警覺,眼睫顫了顫就要醒來,謝征微涼的手指在她頸側的穴位一點,她眼皮沒來得及睜開又沉沉睡了過去。

謝征起身,燭火都沒點,借著屋外雪色映進屋裏的微光,去桌前倒了兩杯冷茶喝下。

他喝完茶,也不再去床上睡,只坐在桌邊,擰著眉頭,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床上那團隆起的弧度,似在思索著什麽。

夜空裏似乎隱隱有鷹唳聲傳來。

他撩開眼皮,幾乎沒弄出什麽動靜出了房,翻出王家的院子,走到遠一些的街巷後,才把指節放到唇邊吹出一道尖銳的哨音。

海東青送信若是尋不到人,便會在空中一邊盤旋一邊唳叫,聽到哨音了,才會循著聲音俯沖下來。

不消片刻,一只純白的海東青便從夜裏中掠了過來,謝征伸出右臂,海東青鐵鉤一樣的爪子穩穩抓在他臂膀上,扇了扇翅膀穩定身形後便合攏了雙翼。

謝征取出海東青腳上的信件,借著月色看完後,信紙在他指尖化作了一片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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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州府衙此夜亦是燈火未熄。

鄭文常從大牢出來,將審訊出來的供詞呈給賀敬元時,垂首道:“確如大人所言,是長信王的人截殺了咱們的人,假扮征糧軍官前去清平縣征糧,馬家村那幾十口人也是反賊的手筆。下官猜想,泰州鬧出的征糧打死人的事,只怕也和崇州反賊脫不了幹系。”

賀敬元負手望著檐下一排暖黃的燈籠和飄飛的大雪,答非所問:“文常,你說,那二十萬石糧食,經了趙姓商人之手,會送往何地?”

鄭文常不知自己的上司兼老師為何又突然問起糧食的事,如實道:“下官一開始猜測的是商人逐利,但泰、薊兩州征糧,也不見那商人高價出售那二十萬石糧食。依如今的情況看來,倒也像是反賊從中作梗,下官以為,只要查抄那趙姓商人,必能查出幾個反賊的據點。”

賀敬元搖頭:“你太輕敵了些,明日且瞧瞧,整個薊州府還能找到多少趙家的產業。”

鄭文常羞愧低下頭:“下官若能早些察覺,抄了趙姓商人的家,便不會鬧出清平縣這樣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