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光下,沈知珩眉頭緊鎖,似乎在忍受什麽,賀嫣默默抓著他的手,生怕一不留神松開了,他會自己把自己撓死。

兩人僵持許久,賀嫣突然問:“要不要找個地方漱漱口?”

沈知珩眼神一冷,想說若是嫌棄,完全可以放開他。

然而還未開口,就聽到賀嫣咳了一聲:“外面怪冷的……”

沈知珩已經到唇邊的話,又突然沒了。

一刻鐘後,兩人出現在無人的偏殿。

賀嫣打了盆水放在小桌上,然後就在旁邊坐下了,一副不打算走的樣子,沈知珩皺了皺眉,便要端著盆離開。

“這裏不分裏外間。”賀嫣提醒。像這種不住人的偏殿,一眼就看全了,他躲能躲哪去。

沈知珩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沉著臉將水端到離她最遠的角落。賀嫣嘴角抽了抽,幹脆就隨他去了。

不大的偏殿裏響起窸窸窣窣的水聲,賀嫣歪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只覺剛剛消散的酒意又湧了上來,於是閉上眼睛假寐。

殿內沒有燭火照明,也沒有地龍取暖,賀嫣雖然困倦,卻並未睡踏實,半夢半醒地歇著。水聲還在繼續,一開始還克制著,漸漸就大了起來,她懶洋洋地聽著,只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終於,她還是睜開了眼睛,借著偷跑進窗子的月光看向沈知珩,只見他眉頭緊皺,沉著臉不停搓洗兩只手,原本已經愈合的傷痕,此刻又裂出了新深度。

賀嫣:“……”總算知道他的手為什麽是那副德行了。

她輕嘆一聲,走過去一把將水潑了,沈知珩洗手的動作猛地一停,整個人都陷入僵硬。

許久,他挺直了身板,面色平靜:“抱歉,嚇到你了?”

賀嫣眨了眨眼睛,不解:“你這六年發生了何事?”

沈知珩沉默了。

“你以前分明不是這樣的,”賀嫣感慨,“怎麽六年不見,落了一身的毛病。”

沈知珩眼神漸冷:“讓賀小姐失望了。”

“那倒不至於。”又不關她事,只是有點好奇罷了。

沈知珩看了她一眼,扭頭就要離開,卻被她再次抓住手腕。

一晚上連續三次,縱使他厭惡被人觸碰,這會兒也很難提起精神保持排斥了,於是賀嫣順利將他帶到桌前坐下。

“托您的福,我近來已經習慣帶藥了。”賀嫣嘆了聲氣,從懷裏掏出兩瓶藥膏,本來想讓他自己塗的,可看到他連指頭上都有細小的傷口,只能親自來了。

沈知珩看到她親自剜了一坨藥膏,便知道她想做什麽了,第一反應便是後退,然而還未動,冰涼的藥就覆在了傷口上。

傷口處瞬間傳來刺麻的感覺,卻不叫人討厭,沈知珩到底沒有再拒絕,只是後背依然繃緊。

“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他問。

她回答:“因為喜歡你啊。”

沈知珩輕嗤一聲,也不知信了沒有。

房中昏暗,賀嫣只能無限湊近他的手,才不至於遺漏哪道傷口。沈知珩盯著她頭上的珠花看了許久,最終扭頭看向窗外。

月色朦朧,樹影攢動,縱使皇家的禦用花匠本事再好,也無法抵禦蕭瑟的冬天。

許久,賀嫣塗完最後一點藥,終於長舒一口氣:“好了。”

沈知珩沒有道謝,沉默往外走。

賀嫣看著他的背影,小小聲說一句:“又無視人。”

話音未落,沈知珩回頭,嚇得她立刻站了起來。

“賀嫣。”他面色平靜,似乎沒聽到她的話。

賀嫣尷尬一笑:“嗯……”

“你珠花破了。”

賀嫣:“?”

直到沈知珩的身影消失,賀嫣才後知後覺將珠花摘下,果然看到漂亮的珍珠上有一個小小的缺口,不仔細看的話並不明顯。

……這人怎麽老盯著這些無關緊要的地方。賀嫣嘴角抽了抽,也跟著出門了,結果剛走出去沒幾步,便迎面遇上了祁遠。

祁遠看到她愣了愣,瞬間恍然:“你剛才跟知珩在一起?”

“你看見他了?”賀嫣反問。

兩人對視片刻,皆是恍然。

賀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出來找他?”

“嗯,孤見他遲遲未歸,有些不放心。”祁遠笑道。

那你發現我也遲遲未歸了嗎?賀嫣有點想問,但覺得不合時宜。

“也發現你不見了,便想著你來尋他了。”祁遠補充。

賀嫣滿意了,正要說些什麽,祁遠突然問:“傷心了?”

賀嫣茫然擡頭:“嗯?”

“在孤面前,你不用強撐,”祁遠無奈一笑,又說了句,“孤剛才瞧著知珩,似乎不怎麽高興……”

賀嫣默默與他對視,懂了:“所以我們並非偶遇,而是你擔心我……故意尋我來了?”

祁遠笑笑,月光下眉眼溫柔:“怎麽辦啊濃濃,你喜歡誰不好,怎麽偏偏喜歡知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