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武官還在陸陸續續帶著妻兒來問好,賀嫣的心卻已經飛到沈知珩跟那個白面文臣身上了,一邊敷衍寒暄,一邊用視線在兩人之間飛快巡視。

近了近了,兩人越來越近了……終於遇上,視線交匯的刹那,白面文臣臉一紅,結結巴巴拱手行禮,沈知珩微微頷首,便直接去對面落座了。

就這樣?賀嫣看看文臣的大紅臉,又看看他身邊渾然不知的妻女,突然忍不住嘖了一聲。大褚雖不算男風盛行,但也不算稀少,上至貴族下達百姓,歧視者甚少,但……好男風卻娶妻生子者,卻是實打實被瞧不起的。

沈知珩也是遇人不淑啊,萬年的鐵樹好不容易開朵花,卻是根卑鄙猥瑣的狗尾巴草。賀嫣正同情著,突然感覺對面在看自己,她收回盯著白面文臣的視線看過去,正與沈知珩對上眼神。

沈知珩神色淡漠地別開臉。

這是怎麽了?賀嫣眨了眨眼睛,正要直接過去問清楚,卻有一人擋在桌前。賀嫣一擡頭,便看到一個油頭粉面的家夥。

一身綾羅,想來是哪家的公子哥。

賀嫣離京太久,已經有些不記得誰是誰了。

“賀小姐,我是林香啊。”公子哥殷勤道。

哦,林香,丞相之子,那個從小不學無術調戲良家的紈絝。賀嫣掛起一抹假笑:“林公子,好久不見啊。”

琥珀坐在後面,沒忍住揚起唇角。她家小姐的客套話太貧乏了些,不管對誰都是這四個字。

林香卻不計較,甚至在賀嫣想起自己後更高興了,連連說要敬她一杯,琥珀見狀及時擋下:“林公子,我家小姐還待字閨中,雖然與您是舊時好友,但……”

最後一個字拉長了音,後面的話卻沒說。

林香聽懂了,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杯子:“那、那改日?”

誰跟你改日。賀嫣假笑:“好啊。”

林香聞言,高興地離開了。琥珀看著他的背影嘁了一聲:“小姐,他先前好像往家裏送過東西。”

“是嗎?”賀嫣沒當回事。她一張臉生得不錯,背後又有賀家,縱然一副非沈知珩不嫁的德行,但也少不了有人獻殷勤,這陣子賀家收了不少東西,能拒的都拒了,沒拒了的便都堆在倉庫裏。

琥珀感慨:“我家小姐果然人人都喜歡。”

賀嫣樂了一聲,一擡頭又對上沈知珩的視線,於是朝他拋了個媚眼,沈知珩沉默一瞬,用戴了手套的手端起酒杯輕抿一口。

林香就在沈知珩附近坐著,本來還高興著,結果看到連水酒都不肯跟自己喝一杯的賀嫣,這會兒正大庭廣眾之下撩撥沈知珩,頓時氣得一口氣哽在心口。

皇子公主們陸陸續續到了,賀嫣一眼就瞧見了祁遠,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只是克制地對他點點頭。祁遠笑了笑,跟挨著她坐的九皇子說了句什麽,九皇子便起來了。

難道是……

當祁遠在旁邊坐下時,賀嫣心跳都快了一拍。

“小年安好啊濃濃。”他笑盈盈開口。

賀嫣喉嚨動了動,一時沒發出聲音。

祁遠也不介意,將自己桌上的一碟酥點遞到她面前,賀嫣慌忙拿起一顆,剛咬一口,便聽到他壓低聲音道:“小五身邊的嬤嬤宮人都被罰了板子,她也要禁足一個月,今年的過年份例也是全取消了,這幾日母後一次都沒去看她。”

禁足和罰俸都不算什麽大事,但在皇宮這種捧高踩低的地方,無異於告訴眾人她失了聖心,帝後這一波屬實是替她出氣了。

賀嫣心中感動,面上卻裝乖:“那五公主豈不是很可憐?您跟我說這個幹嘛,搞得我心裏愧疚。”

“少來,敢說你不高興?”祁遠眯起眼眸。

賀嫣無言片刻,到底是沒忍住笑了。祁遠看著她明媚的模樣,一時也有些想笑。

琥珀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越看越覺得般配,正瞧得認真時,一擡頭便看到對面的沈知珩垂著眼眸,神色淡淡地獨自飲酒。

嘖,太孤僻,還是二皇子這樣的適合她家小姐。

皇子公主一到場,帝後也就隨之而來,賀嫣隨眾人跪拜行禮,起身時又一次對上沈知珩的視線,習慣性地掛起一抹笑。

沈知珩別開臉,落座後再不看過來。

這人怎麽越來越不高興,難道是因為看見舊情人了?賀嫣撇了撇嘴,縮起來看各路臣子拍馬屁。時隔六年再看這樣的場景,竟然哪哪都是新鮮的,熱鬧的舞樂雖比不上漠城淩冽的風,可也有種平和的美。

賀嫣看得高興,不知不覺多飲了幾杯,飄飄然地想找祁遠說話,卻發現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也是,他可是今日慶功宴的主角,怎麽可能會一直陪自己坐在這兒。她遺憾嘆氣,跟對面的沈知珩招招手。

沈知珩擡眸,桌前燭光映在他眼中,折射出碎片一樣的光點。他似乎也喝了不少,眼神已經有些許渙散,卻始終保持脊背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