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陸修文深知這或許是他唯一的機會,連他自己都說不好,是一時沖動,還是心中肖想千遍後的脫口而出。

等到春闈之後再討賞,到時阿朝或許已為人妻,半年之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而入謝府提親,謝昶又怎麽可能放人。

唯有向皇帝討賞時表露心意,才能為自己博取一絲一毫的可能。

以皇帝對他的賞識,寄住在內閣首輔府上的一位恩人之女,做他鄭國公府小公爺、新科舉人的正妻,又無需考慮朝堂權衡,皇帝沒理由不答應,除非謝昶當著皇帝的面拒親。

他要拒親,總得有個緣由,阿朝已然及笄,再以將恩人之女放在身邊撫養說事怕也不合適了,何況他也不是急不可耐之人,春闈之後再娶,足可滿足謝閣老想要將恩公之女多養在身邊兩年的意願。

除非謝昶現在就稟明陛下,他要娶的就是這位恩公之女,是他養在府上、至今仍以兄妹相稱的小姑娘。

那麽陸修文這輩子,也就徹底死心了。

他想起那個乖軟漂亮的小姑娘,見人便笑,說話也總是輕聲細語的,倘若能將她長久留在自己身邊,為她沖動一次又有何妨?

可偏偏,以他如今的能力和地位,根本要不起她。

陸修文擡起頭,再次對上那雙凜若冰霜的眼睛,可他在對方眼裏看不到任何的慌亂,只有極致的森冷,甚至是胸有成竹。

他也在賭,賭他不敢。

那雙淡漠深遠的眼眸,帶著一貫運籌帷幄的笑意。

內閣首輔,曾經的左都禦史,即便是梁王父子與太後內侄成安伯,在他手裏也討不到任何好處。

鄭國公府能在京中富貴繁華這麽多年,向來就是秉持著誰也不得罪的原則,可他今日若在聖駕面前討要阿朝,必然會徹底得罪謝昶,以謝昶睚眥必報的性格,不光他的前程毀於一旦,鄭國公府恐怕就是第二個梁王府。

為一個姑娘賭上整個鄭國公府,他不敢賭,賭不起,甚至十年後,二十年後,哪怕他仕途平坦,一路高升,也終究不是他的對手。

陸修文深深籲出一口氣,將那道嬌麗無雙的面容從心口剝離,唇邊抿出個從容的笑來:“聽聞謝閣老手裏有一方上好的端硯,學生惦記許久了。”

謝昶淡淡斂眸:“既然陸小公爺喜歡,謝某自然不會吝嗇。”

皇帝當即大笑起來:“原本是朕要賞他,最後倒成了愛卿忍痛割愛,朕也不願做那借花獻佛之人,況且你的學生奪了經魁,你做老師的功德無量,愛卿想要什麽賞賜,朕一並賞了你!”

謝昶擡起頭,卻是先看一眼陸修文,唇邊勾起淡淡的笑意,轉而面向皇帝:“陛下既然將尚書房交給臣,授業解惑便是臣的本分,職責在身,不敢討賞,只是臣確有一事,想要稟明陛下。”

皇帝擡手:“愛卿不妨直言。”

謝昶笑道:“先前陛下答應過臣,臣府上寄住的那位恩公之女,若臣為其定下良緣,陛下願為她賜婚。”

話音落下,陸修文臉色微變,擡眼看向謝昶含笑的眼眸,背脊甚至滲出一層冷意。

“哦?”皇帝眉梢一挑:“愛卿這麽說,可是為其選定了夫婿?”

謝昶拱手道:“阿朝自幼孤苦,臣辜負她爹娘囑托,令她失散在外多年,臣舍不得將她嫁給旁人,她亦很是依賴於臣,對外男倒是格外排斥……臣想自己娶她,一生一世照顧她。”

皇帝聞言面上微驚,絲毫未曾留意到下首的陸修文在聽到這段話時幾乎震顫的瞳孔。

“愛卿是說,想要迎娶你這恩公之女?”

謝昶頷首,“求陛下成全。”

皇帝思量片刻才慢慢反應過來,當時阿朝從梁王府尋回之際,謝昶只不過將她當妹妹看待,如今卻說要娶她……不過男婚女嫁,又不是嫡親兄妹,娶自己的恩人之女,歷來也是佳話,何況這二人湊在一起,也解決了皇帝一樁心病——

皇後還惦記著那姑娘給她當兒媳呢。

謝昶這樣的身份,無論迎娶京中哪家高門的貴女,皇帝或多或少都要擔心結黨營私的問題,因此這些年他孑然一身,皇帝也十分放心,如今他要娶一個父母雙亡、毫無根基背景的孤女,皇帝又豈會不同意?

皇帝笑了笑:“沒想到這姑娘尋回來,竟叫你謝無遺萬年鐵樹開了花,只是你這一娶妻,京中多少小姑娘得哭得肝腸寸斷啊。說起來,愛卿與那小姑娘還真是郎才女貌,只是她身份低微,給你做正妻是委屈了你的,皇後那裏還有不少京中適婚之齡的姑娘,朕可替你先留意著,愛卿果真不再考慮一二?”

謝昶斂眸道:“當初若不是她爹娘相救,這世上只怕已經沒有謝無遺,何來委屈一說。陛下也知道,臣性情冷清,古板無趣,只怕委屈的是她。”

皇帝立刻叫馮永準備筆墨詔書,“愛卿提到朕面前,想來也是主意既定,當初朕金口玉言,自然要幫你兌現,那朕就祝你二人琴瑟和諧,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