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對於這片大地來說,已經經受過無數次戰火的洗禮,但這無疑將是最慘烈的一天。

在清晨時,曹操是不會進行誘敵的。

因為此時的陽光對他不利,陸廉的兵馬居於東南,太陽正在他們身後冉冉升起。

在看不清敵人的時候如果故意自亂陣腳進行誘敵,很容易變成一場真正的混亂與災難。

陽光漸漸變得刺眼,盾牌與環首刀上折射的光輝也漸漸變得刺眼。

戰鼓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低沉而雄渾,席卷了群山之後,整座馬陵山仿佛發出了它的回響。

與這回響相應和的,是步兵緩緩而來的腳步聲。

有風自馬陵山中而來,寒冷刺骨。

寒風帶起了曹操的大氅,令他微微眯了眯眼,對身旁的傳令官下了命令。

弓兵們彎弓搭箭,箭尖指向了那一輪熊熊燃燒的太陽。

旗令揮動之時,箭雨傾瀉而下!

就像陸廉選擇了清晨時背對陽光發動總攻一樣,曹操自然也有自己的小把戲。

兗州兵背靠著馬陵山口,清晨的山風自然是極冷硬的,因此他這邊的弓箭總比對面射得更遠些。

藤牌能擋住前方箭,卻難以擋住來自頭頂的拋射箭雨,因此有士兵不斷地倒下。

後面的人步伐仍然很穩,幾乎可以說是踩著他們的身體繼續向前,並且將空隙補上。

“你能相信嗎?”曹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原本是個殺豬的幫傭。”

如果只聞名,不見面,他也會覺得陸廉與自己的典韋相似,都是沖鋒陷陣的勇將。

但也僅此而已。

這樣的人或許能在小規模戰爭中獲勝,但不足以統領三軍。

因此即使那些人傳頌陸廉有項王之勇,然而僅有項王的勇武是不足以戰勝他的!

為將者需要一些更精細的,更嚴肅的,更系統的東西,那些東西需要通過學習而來,否則她的軍隊一定會有某一方面是脆弱的。

也許是士兵的素質,也許是後勤的共計,也許是糧草使用的效率,也許是建營的堅固程度。

陸廉都做得很好,尤其是現下進攻時,試探與騷擾的箭雨不能令她的軍陣產生混亂。

她的士兵依舊謹慎而堅定,步伐沒有半分遲疑,這一點超過許多由黃巾或是山賊轉化而來的軍隊,幾乎已經與大漢的軍隊無異。

考慮到她的黔首出身,再考慮到從她第一戰至今只過了四五年。

這個人在不斷成長。

如果不能俘虜她,並且令她為自己所用,那麽必須殺死這個年輕人——縱他擊敗了她,殺死了劉備,但如果放她去袁紹處,或者是去江東孫策處,荊州劉表處,這都將會帶來一場巨大的災難——因此必須殺死她,曹操想,這與這一戰的勝負一樣重要。

荀攸輕輕地望了他一眼,並沒有接話,而是重新將目光聚精會神在這片即將接敵的戰場上。

弓手已經退後了,有長牌兵拎著長矛,蓄力之後狠狠地丟出去,而對面也立刻回以矛尖的寒光。

在這幾十步的距離上,雙方終於殺成了一團!

當她拿起一柄長劍時,陸懸魚皺了皺眉。

這世上的任何武器都與黑刃不能相比,她只要拿在手中掂量一下就知道了。

黑刃是沒有重量的,握在手中,仿佛是自己肢體延伸出的一部分,因而她用黑刃戰鬥時毫無負擔,仿佛赤手空拳;

但黑刃又是無比鋒利的,它能砍斷一切擋在面前的兵刃,破開獸皮包裹的鐵質長牌如同撕開一張劣質的麻紙,輕松殘忍,所向披靡。

當她失去了黑刃,不得不拎起一柄也算是百煉鋼制成的寶劍時,她清楚地感受到武器的分量。

它沉甸甸的,需要消耗自己的力氣去握起它;

它並不算極鋒利,用它只能架住對面的兵刃,而無法砍斷;

它自然不可能穿透一面盾牌。

而她的力氣也不再無窮無盡,因此她不能再隨意揮霍自己的力量,拿自己當先鋒隊來用。

因此她必須小心謹慎。

左右翼各有兩千士兵,這是關羽從淮安城帶出來的士兵,經驗豐富。

中軍六千,前軍是她自己的老兵,太史慈統領,中軍和後軍都是郯城與附近送來的郡兵,她親自壓陣。

“將軍,如此是否太過冒險?”徐庶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後轉向她。

“也許吧,”她倒是很想得開,“先生是覺得應該驅趕郡兵在前,消耗掉曹操的士氣嗎?”

徐庶嘆了一口氣,“將軍的本部兵馬不多矣。”

就在他嘆氣的時候,那些老兵已經撕開了兗州兵的第一條防線。

他們的士氣似乎迅速分出了高低。

一方是為了財貨而來強盜,一方想要保衛就在百裏之外的妻兒,因此那些老兵幾乎各個奮不顧身,呼喝著,怒吼著,頃刻間便壓制住了兗州人!

那荒涼的,被洪水淹沒的大地,那一個個從城頭上扔下去的屍體,還有那些絕望的,自己跳下去的下邳百姓,每一夜都出現在這些老兵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