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於禁沒抓到。

當察覺到戰局已經無法挽救時,於禁迅速做出了決定,留一部分士兵殿後,自己領著親隨與預備隊很快就撤退了。

盡管那些殿後的士兵也在察覺到主帥撤退後很快開始了潰退,但他們仍然拖延了一些時間,使於禁並未被擒,並且成功召回了一部分仍然在與太史慈僵持的兵馬。

這人很難評價,雖然都堪稱名將,但他與曹仁孫策的作戰思路大不相同。後者有一股古人的意氣與血性,要打就轟轟烈烈打一場,戰死沙場也可稱一聲快哉。

而於禁在進攻時比莽夫還要勇猛,但撤退時又瞬間變回了四足爬行動物的思路,冷靜殘酷,自斷半條尾巴也在所不惜,反正就是要活下來,再圖後日。

……陸懸魚不知道於禁覺得她是打不死的那種討厭生物。

……如果知道的話,她可能會謙虛一句,認為他才是那種打不死的討厭生物。

但此刻無論如何,這場戰鬥算是暫時結束了,於禁可能會帶兵與曹操匯合,也可能在淮陰附近徘徊不去,繼續企圖阻絕援軍北上,但不管哪一種,關羽和陸懸魚都沒有力氣再去追擊他了。

……無論如何,總得先休息一下。

淮陰城很熱鬧。

大戰之後,民夫們要搬運屍體,要搬開外面的鹿角,士兵們收繳兵器,小吏清點物資,大家都很忙忙碌碌。

她騎在馬上進城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氣味極其刺鼻,滿眼都是褐色的血跡與屍體,有人在尋找自己親故之人的屍體,也有人已經尋到了,正在哭泣。

進了城門裏時,哭泣聲便漸漸消了,取而代之是一種熟悉的吵嚷。

更多的百姓已經走出家門,有些站在路邊圍了一圈,探頭探腦正看熱鬧,將城門口這裏堵了個水泄不通。

她伸了脖子去看時,發現那一大圈的中央不是別的什麽稀罕物資,而是幾十具屍體,擺在路邊,看衣衫既不是兗州兵,也不是徐州兵,只是一群民夫而已。

她正準備問一句出了什麽事,路邊看熱鬧的已經有人察覺到這邊又進來了一隊兵馬,立刻閃到一邊去,讓出了一條路來。

這些人從一個圈變成了半圓,原來在內圈的人就顯了出來。

……一群民夫,灰頭土臉,衣衫襤褸。

“怎麽回事?”她看了一眼那個關羽麾下的小吏,招了招手。

後者臉色鐵青地跑了過來,“將軍!這群賊人!”

“……怎麽說話呢。”

“將軍!這真是一群賊人!”小吏顯見是被氣得狠了,嚷嚷道,“將軍不信,問問他們自己!”

她看看這個小吏,又看看那群民夫,民夫立刻就趴在地上,頭也不擡,烏壓壓跟一片抱窩的鵪鶉似的。

“……你先說,”她說,“這些民夫屍體是怎麽回事?他們又是怎麽回事?”

“昨日攻城時,城內有義勇冒死搏殺,襄助我軍!”小吏大聲說道,“雖為賊軍所殺,但關將軍說,他們每一個人的屍體都要好好安葬,還要尋到他們的親眷家屬,給他們一些錢帛糧米,彰其凜凜義士之風!”

她聽得愣了一下,看了看那個憤怒的小吏,又看了看那一具具靜靜躺在路邊的屍體。

他們有高有矮,幾乎都不怎麽胖,但即使腸穿肚爛,血糊了眉目衣衫,也能看出原本的窮苦困頓的模樣。

……那並不是世人想象中勇士該有的,高大壯碩,威風凜凜的模樣。

但她立刻跳下了馬,不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

“然後呢?”她問道,“為什麽又吵起來了?”

“小人今晨開始,便奉命四處尋這些民夫來,詢問義勇們姓名與親眷所在,只說要一個個地安葬他們,晌午前尚算順利!”小吏說道,“後來有士兵說漏了嘴,提及這些人的親眷還有一筆錢帛可領,這些賊人便動了貪念,跑過來一個個地嚷嚷自己就是這些義勇的兄弟親人!要領了屍走!”

她轉過頭去看那些民夫,那些人已經悄悄將頭擡起來了,見她的目光掃過來,立刻又臊眉耷眼地低下頭去。

“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是?”她問道,“義勇已死,又不能開口告訴你。”

“屍體雖不能說話,但這些賊人尚有親鄰不曾離去,小人只要稍一打聽便立刻清楚了!”小吏大聲吐槽道,“何況這些人根本記不清那些屍體的面目,初時指了一具,待小人命他過一刻再回來,便又指了另一具!既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怎麽連臉也記不住!”

……她看看氣憤的小吏,又看看那些伏倒在地的民夫。

“你們這麽幹,”她說,“實在是缺德了些,論理該打你們幾棍。”

“將軍,小人們知錯了,”其中有個民夫大著膽子又擡起頭,滿臉愁苦地哀告道,“只是今歲的糧食都被兗州人奪了,房屋也被燒了,就算回到田地上去,一家人不知該吃什麽喝什麽,小人又無處投親靠友,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