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但剩下的那兩名黃巾顯然是在刀口上舔慣了血,極有經驗,呼喝幾聲後,立刻丟下了火把,逃進了路旁的荒叢之中。

路上耽擱這些時間,天色已漸暗了下去,這樣昏暗一片的環境裏,除了那些吃慣了肉的世家武將,尋常百姓常看不清黑夜中的事物。

因而新月如鉤,黑夜茫茫,那幾個賊人丟了火把,張緡便再也尋不見他們的蹤跡。

但那未現身的弓箭手顯然尋得到。

草蟲未鳴,幾個人嚇得瑟瑟發抖,四周靜謐一片。不待爬起身,接連兩三支箭矢破開空氣時發出的尖銳之鳴便自頭頂而過!

荒叢之中,傳來幾聲悶響,似有重物倒地。

若按常理推斷,這樣能在黑夜中視物的神射手必是一方豪傑,怎會看得起他這兩車的尋常藥材?但張緡頭腦中一片空白,硬是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直到那人自林間走了出來,入了火光範圍內,他才敢悄悄擡頭。

那是個十分年輕,約莫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布短打,頭紮麻布發帶,除了手上拎著的一張弓堪稱精良,腰間也配了一把環首刀以外,周身莫說玉佩香囊,半點值錢之物也無。

他生得尋常,堪稱貌不驚人,又是一身寒素,但只說那一手箭術,以及黑夜中視物的好眼力,便令張緡決然不會相信他是個寒門布衣。

待得少年走近,這位小吏才發現他背後還背著什麽東西,以黑布裹住,麻繩系牢,約五尺有余,一端寬約一尺,另一端則細長如刃。

當然,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是仔細打量來人的時候,張緡忙忙地爬起來,迎了上去,再納頭便拜。

“恩公!”

“這車,”少年問,“裝了什麽東西?”

少年的嗓子喑啞,如同沙子摩擦一般的粗糲難聽,仿佛嘶喊過許久,幾乎已經發不出聲。

他連忙賠笑,“是些麻黃、茵陳、白頭翁……”

“什麽東西?”

察覺到少年不識藥材,他連忙解釋了一句,“是些草藥。”

他雖不曾經過見過什麽刀光血雨的場面,但還有兩三分識人的能力,看這少年的神情和語氣,便知道他並非嗜血好殺之人,因此轉而小心翼翼,想方設法,想要護住自己這一車藥材。

少年似乎對那車藥材沒什麽興趣,他彎下腰,撿了賊人的環首刀,然後又開始反反復復地搜起了那具屍體。

只是既為黃巾流寇,必然是些不得活命的窮苦人,身上哪裏有余財呢?若是求財,這車藥材不是現成的?

少年只搜出了一柄環首刀,倒也不氣餒,直起身又走進了荒叢中翻了翻。

張緡有些無語的看著他又搜過了那幾個黃巾賊的屍體。

他一共翻出了兩柄環首刀,一根長矛,還有兩柄十分殘破的短刃。

還有被黃巾賊拿走的一袋子五銖錢。

少年就這麽抱著這堆東西,走到了他的面前,先將錢遞還了他。

張緡有些呆滯,硬是沒有反應過來,那少年皺了皺眉,將錢袋徑直塞進他的懷裏。

“你收這些鐵器麽?”

……他沒有反應過來,他是真的反應不過來。

幾個仆役也沒有反應過來。

一起直直的盯著少年和他懷裏那些臟兮兮的兵器。

若是這少年缺錢,剛剛那袋錢他何不留下呢?

就他的箭術,誰還敢向他討要不成?

最後還是張緡開了腔,“這錢權作謝禮,以酬恩公大恩如何?”

少年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他似乎很想伸手去拿那袋錢,但最後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你收這些鐵器麽?”

……………………

恩公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但張緡還是連忙點了點頭,“願收,願收。”

“什麽價?”

不知道,張緡想,他其實是知道這些東西大概什麽價的,但他不知道自己收購這玩意幹嗎,也不知道該用什麽價收購。

但少年救了他一命,看樣子也不圖他的這車藥材,他何不便將那袋錢給了他,算作答謝呢?

“……五千錢如何?”

少年看了看懷裏的武器,又看了看他,“這堆破銅爛鐵,你如何便出了五千錢?你這樣的人,誰會派你出來做事?”

……張緡開始懷疑這少年是哪個世家大族出身,就因為這一張嘴而被逐出家門的。

因為他講起話來實在是太惹人厭了。

而且張緡就沒聽過比這少年更難聽的嗓音。

少年姓陸,按他自己所說只是個獵戶,家鄉為黃巾所破,一路顛沛流離到了這裏。平時便住在石門溝深處的茅屋裏,靠打獵和偶爾打些賊匪來換點鹽米吃。

在講這些過去經歷時,少年總是會不自然的停頓,讓人一聽就能分辨出所說皆是謊話,但這更堅定了張緡的猜想。

大概是那個世家的幼子,因黃巾之亂家滅人亡,才淪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