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融化(第2/4頁)

人是極能自我療傷的動物。時間久遠,她早就忘了當時的痛苦。

她只記得,的確非常疼。

只是最初再疼,也比不上後來舊傷復發的痛。

疼得渾身顫抖,心臟要炸開。她還要對著那人微笑。

下午六點,記者采訪結束,也參觀完了基地,太陽依舊熱烈。

沙漠裏的陽光似乎永不落幕。

基地接駁車到了,記者和攝像一起搭廠車回城。

蘇青杳上了車,小張記者對她很好奇,坐到了她身邊。

車子駛出基地,並入國道。國道筆直向西,直抵紅色的夕陽,地面蒸騰起熱氣,路面的景象隨著熱氣晃動。

蘇青杳回頭看向綠洲。漫漫長空之下,入眼是無邊沙漠,滿地荒涼。

漫天黃沙之下卻有一道涇渭分明的綠色分界線,將整個沙漠土壤化實驗基地圈了起來。

千畝綠洲中,全是他們沙漠土壤化改造成的田地,綠意盎然,種滿了瓜果蔬菜。

恍惚間,仿佛來到江南。

基地負責人陳教授和各大院校,企業合作,通過力學原理,運用一種天然植物材料作為固化劑將黃沙改良成固沙保水的土壤。

蘇青杳加入團隊前,還以為這是騙投資的項目,直到一年前看見這片綠洲,深深震撼下,決定來到西北加入基地。

最近沙暴天氣多,風聲很響。蘇青杳睡眠淺,昨晚沒有睡好,頭抵著車窗閉著眼休息。

客車緩緩遠離綠洲,國道兩側的沙漠荒蕪,寸草不生。漸漸地,沙漠地形接壤戈壁灘。零星的荒草點綴在砂礫之間,這是另一幅荒涼的景象了。

大概是平時工作太繁忙,太枯燥。關閉攝像機,車上人聊得不再是工作和研究,而是更私人的秘密。

車裏人的八卦,從劉博士的前妻,聊到攝像師的肱二頭肌,最後不知怎麽的,來到蘇青杳身上。

聽到自己名字,蘇青杳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看著車內眾人,眼帶疑惑。

小張記者笑眯眯地推蘇青杳的肩膀:“到你了!”

“什麽?”

“大家都在聊初戀呢。蘇老師,你的初戀呢?”

蘇青杳一怔,不知道怎麽聊起這個話題。

心臟微微縮緊,她垂眸,濃密的睫毛蓋住眸色:“我沒有初戀。”

小張記者不信:“怎麽可能!沒有初戀,總有暗戀的人吧!”

暗戀的人。

被埋藏在江南水鄉的記憶裏,煙雨小巷中,她總是看見冷淡清雋少年的背影,默不作聲。

蘇青杳遲疑了幾秒,眸裏帶著水光。

同事在隔壁排,突然笑道:“蘇老師一定有故事!她現在也有喜歡的人!”他激動得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蘇青杳無奈地笑笑:“現在不喜歡了。”

這是基地同事們第一次聽到蘇青杳的八卦。她來煌城基地一年多,除了到綠洲工作,做研究,少有的閑暇時間都宅在宿舍,深居簡出,也極少和同事聚餐。

車上的男生們還想八卦桃色,只有唯二的女生小張記者,突然問了一句:“那你告白過嗎?”

“沒有。”蘇青杳想了想,驀地自嘲一笑,“在外人看來,我們是陌生人。我沒有勇氣告白。”

“怎麽會這樣呢?”小張記者好奇。

蘇青杳看向車窗外。

戈壁灘一馬平川,荒涼又開闊,血紅的夕陽照亮了整面天空,映染在大地上,整條國道都變成了紅色。

空曠荒蕪,一望無際。“長河落日圓”這句詩,用來形容此刻的戈壁灘再適合不過。

蘇青杳輕聲說:“高二那年,我認識他。我們偶爾會在放學後一起看書。我們靠坐在墻角,他就坐在我旁邊,不說話,但我心跳得很快,其實根本看不進去書。我暗暗地想,這是獨屬於我們兩人的時光,也是我們之間的默契。寒假的時候,他送了我一只粉色的小卡包,親手做的。我其實用不到,但還是很高興,隨身攜帶。經過他教室的時候,會故意將卡包拿在手裏,露出一角,希望他能發現。雖然大多數時候,他都趴在靠走廊的桌上睡覺,慵懶地眯著眼,似乎看不到我。”

車裏很安靜,蘇青杳的聲音像泉水一樣靜靜流淌。

“那不是挺好的嗎?後來呢?”記者問。

蘇青杳笑著搖搖頭:“後來,我才知道,那只卡包是他失敗的試驗品,他做了一只更好看,更實用的錢包,送給他的女朋友。我只是……不想浪費的邊角料。有人注意到我的卡包,問他我手上的跟他送女朋友的是一套嗎。結果他說……不知道,他不認識我。”

“那時候我才想明白,我對他來說,是羞於承認的存在。”

車裏驀然寂靜,只有車輪碾壓過碎石發出的爆裂聲,以及發動機嘈雜的轟鳴。

車身晃了晃,打破眾人的僵硬,劉博士拍著椅背,喊:“這什麽人啊!純純渣男!蘇老師你這麽好看,他可真是狗眼不識金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