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閣間中,是無比的安靜。

顧憑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道:“少將軍在說笑吧?”

說罷,也不等鄭旸回復,他將手中的酒盞往桌上一放,道:“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得走了。”

鄭旸擡起眼,目光幽深地朝他一瞥,隨即,長睫又緩緩地垂落下來。

他自顧自給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地飲著。

直到房門發出一聲輕響,顧憑的腳步聲消失在閣樓盡頭,他才用低得不能更低,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聲音道:“……確實是玩笑。”

顧憑坐上了馬車。

鄭旸剛才的話,他並沒有多放在心上。

顧憑這個人,對七情六欲,從來就比別人看得淡。想當初還跟在陳晏身邊做幕僚時,開始還一切正常,只是漸漸的,他發覺陳晏對他的態度,越來越不像是對著一個普通的下屬。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的第一反應便是:以陳晏的身份地位,被這種人盯上,那可真是不太妙。

至於心裏其他的波動,那真是幾乎沒有。

……想想,如果不是因為陳晏性子中那異於常人的執著,他們可能早就沒有後話了。

鄭旸這個人,其實跟他的性子有點像。他們都是習慣於將權衡淩駕在情感之上的人。再者,鄭旸心裏,家族的位置被擺得很重,就憑這一點,他行事起來,也永遠都不會無所顧忌。

所以,無論他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都沒有必要太過在意。

回到客棧,顧憑剛一進去,就感覺四下有點安靜。

他朝屋內一看,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書桌前批寫著什麽。

陳晏回來了?

自從蕭蘭坊大火後,為了趕在朝廷派人插手之前,盡可能查出一點孟氏舊案的線索,事務繁忙,陳晏這些天幾乎沒有片刻空閑,連客棧也有許多日沒有回了。

顧憑走進屋內,笑吟吟地道:“殿下。”

這時,他也看清了陳晏的神情。

……奇怪,怎麽這人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

朝廷會派人過來接受孟氏汀蘭園的案子,他們之前早有預料,陳晏應當不是為了這個煩心。

那是因為什麽?

顧憑走到他身邊,在陳晏那微微擰著的眉心上輕輕摁了摁:“怎麽了,是查孟氏舊案有問題?”

陳晏盯著他。

他都有點恨了。明明在這裏等著顧憑回來時,他心裏還是很郁惱的,但是剛一看到顧憑淺笑著出現在面前,手指在他的眉心拂過,忽然之間,所有的惱與郁都散得一幹二凈了。

而他這時,都無法真的對他冷下眼睛。

沉默了一會兒,陳晏扯了扯唇,逼著自己的聲音沉了下來:“顧憑。”

顧憑:……

怎麽回事,他怎麽覺得這個語氣有點耳熟?

陳晏緊盯著他,慢慢地道:“見到鄭旸了?與他聊得如何?”

顧憑:……

他就知道!

這種語氣,這種表情——

顧憑微微一笑:“殿下,你又生氣了?”

又?

他竟然說又?!

這一下,陳晏的眸子更沉了,宛如黑雲壓城城欲摧。

顧憑眨了眨眼,一邊認真地盯著他,一邊溫柔道:“沒事,殿下就算發怒,也是挺好看的。”

陳晏低喝:“顧憑!”

終是忍不住將他攬進懷裏,低下頭,重重將顧憑壓進他的頸邊。他的唇本是貼在顧憑耳畔,可是想起方才顧憑對他的打趣和嘲弄,他眼一沉,張開口泄憤似的咬了下去。

只是那齒尖,終究在碰到他時,收去了力道。

顧憑伸出手擁住他的脖頸,感受到陳晏緊繃的肩膀,因為他這個動作給放松了下來,顧憑忍不住笑了笑。他輕嘆道:“殿下,你的消息也太靈通了。”

他都還沒回來呢,他都等著準備興師問罪了。

陳晏冷冷道:“府衙雖然明面上是全權移交給鄭旸了,但那中間還有我的人。今早有人稟報,說獄中有人交代,你曾帶著一個侍寵去蕭蘭坊,又說鄭旸一聽到此事,那面色就隱隱不對,隨後便讓親衛邀你去酒樓一見……”他頓了頓,咬牙道,“他約你前去,是要說什麽?”

顧憑張了張嘴。

他下意識地覺得,鄭旸最後那句話,沒有讓陳晏知道的必要。

想了想,顧憑交代道:“鄭旸問我侍寵一事事是不是真的。嗯,還問我是否偏好男色。”

又道:“我承認了。”

話音剛落,他的下巴被陳晏擡了起來。

他的眼,對上了陳晏那雙深邃如海,看不出喜怒的眸子。

陳晏道:“只是承認了?”

一瞬不瞬注視著顧憑,過了一會兒,他輕緩道:“阿憑不曾把我們的關系告訴他啊。”

這句話,他盯著顧憑的眼,說得十分篤定。

顧憑僵了僵,他輕聲道:“我是覺得並無那個必要。”

其實他並不是覺得沒有必要,他是覺得,他與陳晏的關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