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2頁)

顧憑忽然道:“你覺得陛下殺朱興倫,與隱帝殺你祖父,有區別嗎?”

他說完,搖了搖頭:“沒有區別。”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將功成,尚且要萬骨枯。一個帝王要坐上那個位置,他要殺的,要廢的,要犧牲的,要辜負的,何止萬骨?”顧憑淡淡道,“殷涿,你的性子太驕傲了。這樣的性子,配上你的才華,雖然能讓你短時間內就大放異彩,但是,想要活得長久,就不容易了。”

這種驕傲,有點像春秋時代的遊俠刺客,願意為了知遇之恩,付出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去回報。哪怕是生命。這種臣子,皇帝用得上的時候自然會用,用不上了,第一個殺的就是他。

殷成不就是這麽死的嗎。

回報,雖然也是願意為帝王所用,但還是平等的。皇帝自然會想,今日我對你有恩,你回報,明日對你有仇,你是不是也得回報?皇帝要的,是無論雷霆雨露,都欣然接受的忠誠,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連生死都奉於掌上,任由他完全支配的服從。

顧憑:“其實想要殺朱興倫,很簡單,法子多的是,沒必要費這個周折。”

真的很簡單,陳晏身邊的暗衛,隨便指一個高手過去,就能把朱興倫的腦袋裝在匣子裏,送到他們面前。

但他還是帶著殷涿,來沛陽走了這一趟。

還是用這個法子,引得陛下親自出手,處置了朱興倫。

“你那部書,不必給我,自己留著吧。”顧憑微微一笑,“記得,別忘了朱興倫最後的樣子。永遠不要忘記陛下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以後,就算是裝,也要裝得像一些。”

殷涿怔怔地望著他。

他感到眼眶很燙,那種燙,仿佛直通心脈,讓他的四肢百骸都不自覺地想要顫抖。

自從殷家破滅的時候起,他就沒有家了。在這個世上,再沒有親人,沒有同伴。所有的風雨,算計,困苦都不會再有人替他遮擋。他也不需要任何人替他遮擋。但是為什麽,會忽然這麽痛?

他咬著牙,猛地一拜:“——願為君效死!”

顧憑垂眸看著他。

他自然可以看出來,這個少年,是真的被打動了。他提出幫助少年報仇,少年就答應跟在他身邊做兩年侍衛;他殺了朱興倫,少年就願意把孤本兵書默下來送給他……這些舉動,雖然是報答,但也是用行動去償清他的恩惠,這個少年骨子裏,還是希望能夠與他兩不相欠的。

直到這一刻。

如果陳晏給他的命令是收服這個少年,那麽這一刻,他終於完完全全地做到了。

殷涿對自己的諾言很看重,他既然說出這句話,那就說明,以後,哪怕他顧憑是讓這個人去死,他也會照做。

明明完成了任務,但顧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想嘆氣。

……其實他也沒覺得自己是個多講良心的人……可是吧……唉……

接下來的兩天,船行得很快,到達鳳都的日子竟比原定的足足提前了一天。

顧憑下了船,本來打算和殷涿一起坐上回識青園的馬車,但是他掃了一眼,居然在周圍看見幾個暗部的熟面孔。

這些人都換成了便裝,分散在龍江渡旁。有人看到顧憑,立刻給他遞了一個眼神。

顧憑轉過頭,對殷涿道:“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然後,他就順著那個暗衛用目光示意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著走著,走到了一處小巷的岔口。

顧憑一路都在琢磨是出了什麽事。直到他一擡眼,看見那條小巷內停著一輛從外觀看並不起眼的馬車。

趕車的人是趙長起。

趙長起帶了個鬥笠,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個下巴。但是以顧憑的眼力,以這人前兩年隔三差五就去後院找他胡亂聊天的交情,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趙長起趕車,那車裏的人是誰,就不用問了。

陳晏居然來了?

算起來,他和陳晏也有小半個月沒見了。其實以前,他們半個月見不到一面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那都是他在秦王府,等著這個人回來。

這還是第一次,他出遠門,陳晏來接他回去。這感覺,真是有點不太一樣。

顧憑走到馬車前,慢慢地掀開簾子。

他眨了眨眼,開顏一笑:“殿下,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