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敢去取否(第2/3頁)

髯須大漢想起了自己家。

鄉裏土路凹凸不平,幹燥時還好,若遇上雨天,溝壑裏必然流滿汙水,雞鴨豬牛的糞便隨著汙水留得滿地都是,孩子們習慣了這裏,下雨天玩耍,腳丫子光著,亂跑時一腳踩進汙水裏,濺在石上、墻上,還有行人褲子上。

但是,面前少女肌膚嬌嫩,一看就是士族之女,她不會玩瘋了在雨中亂跑,也不會去踩汙水,她甚至不該出現在那裏——一座鄉間土房外。

更甚至,她不應該留下幾顆琉璃珠,去為一個低賤下等民抵死罪。

——漢律規定,殺人者死罪,棄市,而付金二斤八兩能贖死。

髯須大漢睜大了眼睛,楞頭呆腦看著少女,腦子裏“嗡嗡”響。

精衛誤會了。

“是價值不夠抵二斤八兩金嗎?”少女好似對珠子價值沒有概念,又拿出三四粒在手上,她的眼睛比琉璃珠更亮。

“這樣夠嗎?”

“不是……”髯須大漢說,“俺已經贖死了。”

精衛便露出笑容,“那就好。”她疑惑,“你尋我,是有其他難處嗎?”

髯須大漢連忙搖頭,手掌緊張地捏在犢鼻褲旁,厚厚老繭隔絕了指頭熱度。

他撲通一跪,“願為女士效死!”

這人可不是穿越者,女而有士行者,便稱之位女士。是尊稱。

“我不需要人為我效死。”精衛說,“我救你,只是因為我覺得,六條命不應該死在這上面,不應該為湊不到金二斤八兩而死。”

何況,他的螞蟻信用告訴青霓,他並未撒謊,憤而殺人,確實是為了被縣掾子強占的婦女。

漢代既然允許用錢免死,面前人又是義士,對於青霓而言,這兩點就足夠了。

然後,青霓發現髯須大漢神態變了。

那是一種很細微的改變,青霓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的眼睛變得更加鮮亮,就好像是黑夜裏看到火炬的人。

“俺一直在尋找有仁德的人。”他目光熱切,重重一拜,“請讓俺追隨子!”

精衛:“但是,你追隨我無法得到什麽,我並不能讓你封侯拜相,我也不想做什麽大事業。”

石磚光可鑒物,倒映著髯須大漢下跪身影。白鳩瞧著那倒影,作為局外統,難得一次比青霓看得更清楚。

衣衣現在還沒意識到,她剛才的話,配上之前作為,相當於有人公司破產,欠了三千萬,天台很高風很冷,就要一步邁出去時,突然收到債務還清短信,外加二十萬轉賬,好不容易找到恩人,對方笑著跟他說:“啊,這點錢不算什麽,我只是覺得,你的生命不應該因為這三千萬而終結。”

所以,髯須大漢沒有任何猶豫,驟然擡頭,盯住精衛雙目,“女士莫非以為俺是為了求功名利祿,才想做女士家臣?”

精衛搖了搖頭。

這個時代女人可以從商,可以從醫,可以自由出入男子住舍,與男宴飲,亦可以擁有私產,擁有財產繼承權,甚至,兒子要是死了,母親還可以繼承他的爵位。然而,男女地位差異依舊天差地別,沒人會認為追隨女人能有前景——除了呂雉作為太後當政那時段。

髯須大漢道:“俺只是甿隸之人,女士卻給俺錢財,給俺尊重,俺雖不曾念過什麽書,卻也知道忠義!”

精衛歪了歪頭,黑短發滑在肩上,“如果我讓你種地,你也去嗎?”

髯須大漢嗡聲道:“俺去!”

精衛沒說要收下他當家臣,只道:“那你在附近替我買一畝田地吧。”

髯須大漢沒問緣由,抱拳道:“唯。”

精衛:“你叫什麽?”

髯須大漢:“俺叫趙調,燕趙的趙,調和的調。原是南陽人,和弟兄們來此地打拼。”

青霓:“……”

白鳩發覺宿主微表情不對,在腦海裏問:“他有什麽問題嗎?”

“唔……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史記裏有他的姓名,沒具體信息,只有司馬遷說他是盜跖之流。”

有說盜跖是奴隸起義軍領袖,有說盜跖是大盜,暴戾恣睢,青霓也不確定趙調屬於哪種,不過,不管是哪種,看他模樣,說不定是這次殺官吏事情讓他遁逃,才有了後來名聲。

髯須大漢……趙調再次開口:“主公可是要耕農?俺有幾名兄弟,都有一把好力氣,若主公不棄……”

“莫要叫我主公,我不收家臣。”精衛道:“至於你那些弟兄,若他們願意也可。”

精衛指著之前拿出來的三四顆琉璃珠說:“這是報酬以及買地錢,租耕牛的錢。”

趙調嘴巴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

錢到位,一畝地很快便買好了,青霓從淘寶裏買好化肥和冬小麥種子,指導趙調怎麽做——感謝有的商家會在商品詳情標上適宜播種期,每畝基本苗以及適用化肥和化肥使用時間與數量,她才不至於兩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