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心理學中有一種神經現象叫“普魯斯特效應”,當聞到特定的氣味,大腦中與之有關的那些記憶會被喚起,遺忘的或是從未忘記的。

對許則來說,在與陸赫揚相關的所有記憶裏,兩種味道最深刻——陸赫揚的信息素和梔子花香。

老舊單元樓外的花壇從來沒有人打理,但每到夏天總會長出白色的梔子花,花香被飄動的窗簾卷進小房間裏,又被風扇吹開,變得淡淡的。和陸赫揚在一起的那個夏天,一直伴隨著這樣的香味,甚至在分開很久後,許則還會在夢中聞到梔子花香。

所以許則覺得自己很容易混淆現實與夢境,比如當下。

帶著信息素與花香的晚風穿過,將那聲暌違多年的‘許則’吹遠,變成枝葉簌簌中的一響。耳鳴漸漸消失,許則並不感到驚喜和期待,因為一切還沒有定論,而從虛幻的泡影裏醒來總是讓人失落和痛苦。

許則轉過身,搖晃的斑駁樹影明明滅滅地打在alpha身上,連面容都模糊難辨。許則想要朝他靠近一點,看清楚一點,風卻忽然大了,將整棵樹吹得倒向一邊,露出陰影下alpha的臉、眼睛。

眼睛——許則在對視的瞬間就確定,那雙眼睛,眼睛裏和八年前一樣的眼神——許則從沒有想過還能再看見這樣的眼神。

“你發給我的獎杯照片,我看見了。”陸赫揚慢慢走到許則面前,把那束梔子花放進他懷裏,“許則,恭喜你。”

喉嚨被堵著,想說‘謝謝’卻無法開口出聲,許則定定注視陸赫揚幾秒,忽然擡手用力抱住他,將臉緊緊貼在他頸側。

陸赫揚從許則被風吹開的白大褂下環緊他的腰,心跳撞在一起,耳邊許則急促的喘息聲像抽泣,陸赫揚問:“哭了嗎。”

他感覺到許則搖了搖頭,頭發隨著動作在他耳邊蹭了蹭。

“讓你等了很久。”陸赫揚說。

其實他知道不應該用‘等’來形容。許則像只風箏,沒有人握著線,風箏在高空被吹得飄搖不定,但還是竭盡全力地留在原地,不是等誰來牽那根線,只是希望能再看某個人一眼。

這次許則沒有說‘沒關系的’,他整個人抖得厲害,好像連骨頭都在咯咯作響。很久,耳邊的風聲變小了,神志從巨大的刺激中緩慢恢復了一點點,許則啞著嗓子:“陸赫揚。”

叫出口的時候竟然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原來是相識近二十年,他還一次都沒有叫過陸赫揚的名字。

“嗯。”陸赫揚安撫性地輕輕摸許則的背。

簡單的回應就讓許則很安心,他又將這個擁抱延長了幾分鐘,才直起身,目不轉睛地看著陸赫揚的臉。

“好呆啊許醫生。”陸赫揚評價道,眼底有隱隱的笑意,“先回去吧,只穿了襯衫,會冷的。”

“還穿了白大褂。”許則顯然還是大腦空空的狀態,認真地解釋著一些顯而易見的東西,他說,“不能回去,回去了就要參加聚餐。”

“難道不參加嗎?”陸赫揚問。

許則的理智已經歸零,說:“不去了。”

“要去。”陸赫揚提醒他,“你是主角。”

“你呢?”許則只關心這個。

“等你。”陸赫揚用手裹住許則被吹得有些冷的半張臉,“結束了給我打電話。”

許則點點頭,但完全沒有要回去的意思,他幾乎不能將視線從陸赫揚臉上移開,仍然看著他。陸赫揚摘下許則的眼鏡,遮住他的眼睛,告訴他:“馬上要去戰區,記得別喝酒。”

“嗯。”許則眨眨眼,睫毛掃過陸赫揚的手心。

陸赫揚站在側門邊,看許則抱著梔子花從走廊走回後台。許則走幾步就要回頭,確認陸赫揚還在,到了盡頭,許則最後一次回過頭看,沒有朝陸赫揚揮手告別,因為很快就會再見。

從昏暗夜色和清涼晚風裏回到熱鬧喧囂的會場,同事已經找許則找得要發瘋,以為他不告而別就去了前線。

“許則你搞失蹤是吧。”同事問,“誰送的梔子花?好香啊。”

許則剛脫下白大褂在穿衛衣外套,見同事伸手要去捏花,他立刻說:“不要動。”

“好兇,怎麽突然這樣?我害怕。”

“很久沒見的一個朋友送的。”許則匆匆拉上外套拉鏈,把白大褂塞進書包,走過去小心地拿起花。這是跟陸赫揚有關的重要證據,證據是不能輕易被別人碰的。

原本應該是要好好慶祝的一場聚會,許則卻在十分鐘後就從席上消失了。他在電梯裏給黃隸嶺發消息,向他和同事們道歉,理由是淩晨要出發去戰區,所以提前回公寓收拾東西做準備。

黃隸嶺:你就氣我吧

不等許則回復,十多秒後,黃隸嶺又發來消息: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平安回來

許則敲下兩個字: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