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3頁)

最清晰的一次夢,是去年夏天,就在這個小房間裏,窗簾被風吹得飄起來,能聞到淡淡的梔子花香。陸赫揚穿校服坐在書桌前,一邊將電風扇打開一邊輕聲道:“可能要久一點,不等的話也沒關系。”

陸赫揚還是十八歲的陸赫揚,可許則能感受到自己並不是十八歲的許則。

風扇吹過來,許則坐在床邊,即使知道後來是什麽結果,知道最終會分開,甚至知道眼下是一場夢,但他仍然毫不猶豫地點頭,像現實裏固執過的無數次那樣,回答:“會等的。”

從夢中醒來的時候,許則兀自怔了很久。那時他已經將近六年沒有見過陸赫揚,所以做夢都只能夢到高中的陸赫揚。

靠這些久遠而虛幻的東西吊著,卻不抱有任何目的,許則有時自己都不太明白。

無盡的,回想過一遍又一遍,幾乎已經無法再找出任何一點新細節的回憶,和寥寥數次夢裏的見面——其實夢到也不覺得高興,相反會十分空落,可如果想要看一看陸赫揚,好像也只有這一個辦法。

回到十幾歲的那片苦海裏,再相見。

今天什麽也沒有夢到,許則睜開眼,被窩裏暖和又靜,有剛被曬過的特殊味道。他翻了個身,把頭探出來一點,深深吸了口氣。

吸到一半,猛地停住,許則錯愕地看著靠在書桌邊的alpha,懷疑自己其實沒有醒來,而是陷進了第二重夢。

可對面的似乎不是高中的陸赫揚,要更高一點、成熟一點,和以往夢裏的模樣不同。

許則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緊盯著陸赫揚,無從得知他為什麽會知道這裏,會來這裏——許則想到一種可能。

極其認真地辨別著陸赫揚的眼神,許則試圖找到證據,很久之後他一點點松懈了緊繃的肩膀,上半身彎曲著垂下去一些。看不出是放松還是失望,許則的情緒總是很不明顯。

“大門沒有關好。”陸赫揚說。

許則想了想,應該是自己抱著被子回來時是用肩膀頂門,以為關好了,其實沒有。

“沒事的。”他反過來寬慰陸赫揚,“家裏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離家徒四壁只有一步之遙而已,是小偷來了都會忍不住留下十塊錢再走的程度。

陸赫揚提醒他:“黑市裏一個S級alpha最少可以賣到一百萬。”

是句玩笑話,許則卻沒能從陸赫揚臉上看到該有的那點笑意。他感到異樣,站在那裏的不像有記憶的陸赫揚,也不像完全失憶的陸赫揚,微妙的有些奇怪。

“上校。”是叫給陸赫揚聽的,也是叫給自己聽的,許則問,“你怎麽知道這裏?”

“有人告訴我的。”

沒有說名字,賀蔚或是顧昀遲,意味著是自己不知道名字的人,又能夠準確地知道門牌號,大概率是曾經的某個保鏢。許則的心裏開始沒底,他猜測陸赫揚是在了解過去的事,但為什麽會直接了解到自己家裏來。

作為陸赫揚人生裏不算起眼的一部分,按理來講應該排在最後幾位才對。

許則從被子裏挪出來,下了床,摸起床尾的毛衣套上。他沒有繼續問陸赫揚來這裏做什麽,只說:“我去給你倒杯水。”

“好,謝謝。”

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許則回到房間,陸赫揚依舊站在書桌前。許則將水杯遞給他,猶豫了一下,問:“假期要結束了嗎。”

“嗯,今天最後一天。”

陸赫揚接過水時許則短暫地碰到他的手指,有點冰,許則於是去看陸赫揚的領口,試圖數他穿了多少件衣服。

“經常回來住嗎。”陸赫揚看著許則的臉,問他。

“不經常。”許則收回視線,解釋道,“今天剛好有空,就回來做個飯,睡午覺。”

空蕩蕩的屋子,沒有親人等他歸來,沒有誰為他做一桌團圓菜——即便是這樣孤單而不完整的家,也要一有空就跨越大半個首都的距離回來,自己做飯、打掃,然後安安靜靜睡一個午覺,等到天黑又離開。

原本或許是會覺得難以理解的,陸赫揚現在卻理解了。

有的人就是那樣的,多年如一日,不會變就是不會變,聲音、表情、眼神或是善於不抱期望地等待的性格。

不抱期望的等待算是等待嗎,會覺得辛苦嗎——應該這樣問一問許則的,只是現在還不能。

沉默很久,陸赫揚笑了一笑:“我吵到你了。”

看到陸赫揚笑,許則心中的怪異感終於消失掉一些,於是神色也跟著輕快了點,他抿了抿唇,說:“不會的,我沒有聽見聲音,睡醒才看到你。”

在這間房子裏,從十八歲後就只能靠夢才見到的人,有天醒來卻發現對方就站在面前,多好的事。

陸赫揚還是看著許則,問:“什麽時候走?”

“再晚點。”許則回頭看窗外,“等太陽下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