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直到屏幕熄下去,陸赫揚仍看著手機。很久後他重新拿起酒杯,卻沒有喝,只問:“還有其他的嗎。”

“有。”蔣文從口袋裏拿出一只U盤放在茶幾上,頓了頓,說,“但考慮好再聽吧。”

他很少建議陸赫揚做什麽事,幾乎從沒有過,只是這段錄音裏的內容,對現在的陸赫揚來說並不是那麽合適,也許不知道更好。

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看,如果陸赫揚無法恢復記憶,如果他和許則重新在一起,那麽關於許則父親犧牲的真相,最恰當的處理方式是不提起,感情裏有時候需要一定程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會輕松一些。

憑許則的性格,也永遠不會主動開口談及,足以保證這個事實可以安心地藏一輩子,未必不是好事。

陸赫揚看了U盤幾秒,沒有回答,伸手拿過醒酒器,為蔣文再倒了半杯。

到快要天亮了才喝停,蔣文去了客房休息,陸赫揚站起身,慢慢走到落地窗前,打開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大概確實是有些不清醒,所以撥通後才反應過來這個時間過於早了,於是又立刻掛斷。

沒過多久,手機卻響了,陸赫揚少見地發了片刻的呆,接起來。

“……”對面安靜一秒,不確定的語氣,“上校?”

和錄音裏那四句‘生日快樂’一樣的音色,好像不管多久都不會變。

“吵到你了嗎?”

“不會,我已經起床了,剛洗漱完回來,看到有未接電話。”許則問,“是有什麽事嗎?”

“嗯,沒有。”

許則應該是把這三個字翻來覆去理解了有一會兒,最後問:“你喝酒了嗎?”

“對。”

“怎麽——”

只說了兩個字,但完全可以聯想出整句話一定是‘怎麽喝到現在’,不過許則應該是意識到這樣問屬於越界,便只說:“易感期剛結束,要注意身體。”

“好,我知道了,謝謝。”

互相沉默了半分鐘,陸赫揚說:“許醫生去忙吧,這麽早打擾你了。”

“沒有,沒關系的。”

一段客套而充滿距離感的對話結束,陸赫揚回身到沙發旁,拿起茶幾上的U盤,去臥室。

第二天是好天氣,陸赫揚回了一趟基地,處理完事情後,他開車出來,穿過城西,到了老城區。

道路和街邊的招牌都有翻新過的痕跡,但建築還是陳舊的,陸赫揚放慢車速,降下窗,打量眼前陌生的場景,在導航的指引下繞過幾個路口,開進一個舊小區。

樓下的樹很高,葉子已經掉光。陸赫揚下了車,從生銹的藍底金屬牌上確認過單元樓後走進樓道。斑駁的扶手,印滿小廣告的墻面,以及空氣裏粉塵的味道,陸赫揚一步一步邁上樓梯,停在一戶門前。

一扇防盜門,一扇木門,意外的是裏面那扇門似乎是虛掩著的,門縫裏透出一道光線。

事先從蔣文口中得知這間房子沒有出售也沒有出租,是空著的,陸赫揚便伸手穿進欄杆,擰開防盜門。周圍過於安靜,顯得開門聲有些突兀,陸赫揚再推開木門,走進屋子。

空得不像話的客廳,一張小餐桌、一把椅子、一個垃圾桶、一台老舊的收音機,很幹凈,沒什麽別的東西,同時卻又不像長久無人居住的樣子,更像是主人暫時出門買菜而忘了鎖門。

在客廳裏站了幾分鐘,陸赫揚走向臥室。門沒有上鎖,門把手輕輕往下一按就打開了,陸赫揚邁進去,看到窗簾敞開,整個房間被陽光照得很亮,窗外是青褐色的樹梢。陸赫揚的目光從衣櫃、書桌、椅子和套著塑料袋用作防塵的電風扇之間掃過,最後落在被衣櫃擋住一半的小床上。

他走到書桌旁,看著對面的小床,床上很妥帖地墊著褥子,厚厚的棉被鼓成一團,有規律地輕微起伏著,幾縷黑色的頭發從被子下露出來,安然地貼在枕頭上。

在呼內的輪轉已經結束了,由於下學期或許要去國外的研究院,許則沒有再繼續申請輪科,而是掛名回信息素與血液科,一周偶爾去幾次,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軍醫大的實驗室裏。

今天不用去195院,實驗室裏的活也沒有太急,許則意外地湊出了一天休息時間。他早上來了老城區,把被子抱到樓頂去曬,然後買菜、做飯。一個人吃完飯,打掃好衛生,許則上樓收被子,鋪到床上,脫掉外衣,鉆進被窩睡覺。

許則這幾年養成了一個奇怪的癖好——回老房子裏睡午覺。可能是少年時代總是睡眠不足,學醫後又逃不過地獄作息,所以會把睡午覺當成愛好。不過平時太忙,滿足愛好的機會並不多,有時好幾個月才能來一次。

還有個原因,是經過實踐驗證的,許則發現在這裏睡覺,夢到陸赫揚的概率會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