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許則從實驗室出來時是十二點多,研究生宿舍在校外,一棟單身公寓性質的獨立樓,走過去大概需要二十分鐘。

又下雨了,這段時間首都一直斷斷續續地在下暴雨。傘落在了軍醫院,許則去實驗樓大廳的架子上取了一把公用傘,走出大樓。

科室群裏蹦出消息,副主任說收到市政府通知,首都周邊有部分山區出現山體滑坡與泥石流,目前正在組織進行人員轉移,195院很可能需要再成立幾支醫療隊去城郊支援,囑咐大家保持電話暢通,隨時待命。

195院作為26個聯盟國中體系最完備的軍醫院,成立的初衷便是作為戰時醫療後方,因此制度也最特殊——只對戰爭傷員、政府公職人員、軍官士兵以及其家屬們開放,鮮少接收普通病患。這幾年戰事減少,195院的各項工作相對輕松下來,除馳援前線外,也開始承擔其他方面的醫療需求。

許則回復消息後關掉手機,腳步加快了一些。隨時待命意味著隨時可能出發,他昨天一整天的睡眠時間不足五小時,現在快點回宿舍就能多休息一會兒。

洗完澡,許則將實驗數據又過了一遍,然後放下手機,關燈。

非常疲憊,原本應該很快就能入睡的,但當被工作塞滿的大腦漸漸空下來,就像手機的後台應用被一個個清空,最後留在屏幕上的,是那張一直不變的屏保。

許則腦海裏的屏保是陸赫揚。

他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感到恍惚和茫然。許則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懷疑自己是在做一個夢,否則怎麽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一天之內能遇到在那麽多年裏都遇不到的人,兩次。

長久以來他不斷想起的,都是那年在私人醫院外見到的陸赫揚的最後一面,許則提心吊膽,關於陸赫揚的腺體和信息素。他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厚著臉皮去聯系賀蔚,詢問陸赫揚的情況——但也不敢太頻繁,每次都會熬一個月左右再去問。

直到過去八個多月,賀蔚告訴他,陸赫揚在經過整整七次體檢和四次體能測試後,確認成績全部合格,被聯盟空軍航空大學錄取。

許則忘記當時的具體心情,只記得自己在收到消息後不小心摔碎了一根空試管,旁邊的同學問他為什麽試管碎了還這麽高興。

之後許則停止騷擾賀蔚,因為賀蔚也很忙,更重要的是,陸赫揚的人生不會再和他有關——或者從一開始就是無關的。

許則擡起右手,在手心聞了聞,沒有信息素的味道了,只能聞到沐浴露的清香。

早上六點,電話鈴比鬧鐘更快一步地叫醒了許則,是科裏的護士。

“許醫生,剛收到通知,情況有點急,我們現在就要出發。”

許則立即下床:“好。”

花五分鐘洗漱完穿好衣服,許則去路口等,十分鐘後救援車到達,同行的是一位外科醫生和兩位護士,加許則一共四個人。

“院裏的直升機都派出去了。”護士說,“山區一直在下雨,好幾個地方出現大面積山體滑坡,淩晨已經有九組救援隊出發了。”

許則套上白大褂,將手機裝入防水袋,問:“我們這組是什麽情況?”

“目前還不確定受傷人數,要到了現場才知道。”

近一個小時後,車子開進山區,情況比想象中要糟,四處都是滑落堆積的碎石與泥沙,警察與消防正在清理道路。救援車艱難而緩慢地前進了十幾分鐘,許則說:“我下車吧。”

“車進不去了,一起走。”外科醫生說。

四個人穿好透明雨衣,拿上急救箱與兩把簡易擔架下車,在一位警察的帶領下往村子裏去。

“總局的直升機呢?”踏著泥濘,外科醫生在雨中大聲問。

“都調出去了,那邊——”警察指了指東南方位,“那邊情況更嚴重,而且每個村子分散得很開,直升機大部分都派過去了。雨天開直升機也很受限,進度會慢一點。”

小路濕泥粘軟,他們幾乎是半滑半摔著走過去的。村口架著一座老橋,渾濁的洪水淹著橋面往下遊沖,大部分房屋已經被泥石流和山洪沖塌,有救援人員正將受傷的村民轉移出來,安置在村外的平地上。

醫療隊分成兩路,外科醫生和一個護士在村外為被解救人員處理傷口,許則和另一個護士進入村子,協助進行救援。

踩著水跑過橋面時許則甚至覺得整座橋在晃,擡頭,陰沉的烏雲重重地壓下來,幾乎和山頂挨在一起,搖搖欲墜。

“上校,這批物資的數據。”基地倉庫裏,宋宇柯將一個文件夾遞給陸赫揚,“還有這個,剛剛市政府通知我們調三輛直升機支援,需要上校你簽個字。”

陸赫揚看了一眼支援名單上的直升機飛行員,拿出筆簽字:“天氣不好,大家出任務的時候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