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你說她人在你府上, 是什麽意思?”

謝塵轉頭看去,便見一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秀美端莊的婦人從屏風後繞了出來, 來到自己近前質問著。

他站起身,對著寧氏深深做了一揖。

“見過寧伯母。”

這時候便是謝塵也沒好意思把那聲嶽母叫出來。

一旁的季仲春聽到的他的稱呼,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謝塵叫他兄長,卻稱呼寧氏伯母, 讓他心裏一陣別扭。

寧氏卻絲毫不為所動, 她打量著這個被季仲春形容為擁有滔天權勢的年輕男人。

膚色冷白, 俊眉修目, 清冷矜貴, 身著銀灰色的長衫,玉帶束腰,長身玉立。

這一張皮囊長得倒是漂亮的很。

她又冷聲問了一遍:“你剛剛說白歌人在你府上,什麽意思?去年我離京之前她只是去謝府幫忙, 怎麽這麽久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還在你府上!”

寧氏說到這,忽然想起來剛剛季仲春提過的,謝塵已經奉旨休妻, 那戚國公府與謝家如今連親家也算不上,又逢戚國公府被查, 白歌怎麽還會待在謝府?

謝塵手指輕輕搓動了一下墨玉扳指, 唇角微動,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自入朝為官這麽多年, 便是在元康帝面前也從來沒這麽緊張過, 有如芒刺在背。

短暫的沉默, 令寧氏的臉色愈發難看。

她是極聰敏之人, 更兼掌家多年, 見得人多,閱歷也廣,許多事情便是不明說也多少能猜到。

看謝塵的態度,她就已經猜出了幾分。

在想到當時戚家大房莫名其妙的一定要白歌去謝府給戚白玉幫忙,戚三爺又極力推動,包括自己本來沒那麽急著回淮安,卻是戚三爺不停催促她上路,一切的一切串聯在一處。

寧氏怒火騰的一下就燒了上來。

她兩步上前,一個巴掌便扇了過去。

直將謝塵的臉扇的側了側。

季仲春在一旁看得呆住了,心跟著狠狠的往上一提。

這位謝大人雖然自進來之後就表現的十分隨和可親,可滿朝誰不知他的手段之狠,權勢之盛,更不用說如今還剛剛升了吏部尚書之位,入了閣,正是風頭最盛之時。

婉兒這是被氣昏了頭了,怎麽能如此意氣用事。若真是被他記恨,以後豈不是有的是機會磋磨。

他趕緊上前拽住寧氏的胳膊,往自己身後帶了帶。

看著謝塵臉上漸漸浮起的紅色指印和明顯滲出血絲的嘴角,季仲春咽了口唾沫,幹巴巴的解釋起來。

“寧夫人也是愛女心切,冒犯了妄之你,我代她賠個不是。”

寧氏卻並不領情,掙紮著用巧勁掙脫了季仲春的手。

季仲春生怕她又往謝塵臉上招呼一巴掌,連忙道:“咱們有話好好說,妄之他既然來了要見你,有什麽誤會都可以說開了啊!”

寧氏卻冷笑著道:“說開什麽,今日就是他說出花來,我這一巴掌也打的不冤,這是我做母親的應該替女兒討的公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沒什麽能耐,但總還是能明辨是非,他把我未出閣的女兒接到府裏住,還能有什麽誤會!”

季仲春也是無語,這事不管怎麽聽起來都是奇怪的很,他也怕說錯了那句更激發兩人的矛盾,只好看向謝塵,好歹也解釋兩句啊。

謝塵抿了抿唇角腥甜的血,眼皮微垂著道:“伯母說的是,別說這一個巴掌,再多挨個十個八個也是不冤的。”

此話一出,寧氏更是怒極。

她剛剛那一巴掌既是出於憤怒,多少也有些試探的意味。

而謝塵這樣的回答,明擺著白歌定是吃了不少的虧了。

可此時,寧氏卻沒有再動手去教訓謝塵,她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怒火,冷冷道:“既如此,謝大人便說說,你到底對我那女兒做了些什麽事,值得再十個巴掌的。”

謝塵喉頭微梗,實在不知道怎麽說起。

這就像一個作惡慣了的人,偏偏要讓他在太陽下把自己那些陰暗之處都晾一晾,讓人評判一番一樣難堪。

袖中的手捏緊了墨玉扳指,過於用力以至於骨節都透著青白。

他盡量簡短的描述道:“此事是由我私心而起,白歌來謝府雖然是戚國公的意思,但我沒拒絕,前段時間她有了身孕,後來——”

說到這,他說不下去了。

那一次觀景台上的一躍而下,太過慘烈,那種摧折心肺的痛楚,以至於他從不敢回想。

可僅僅是這些,已經讓寧氏受不住的渾身顫抖起來。

“禽獸,你們簡直禽獸不如!”

她的聲音似從牙縫中擠出來,眼裏隱隱閃著點淚光。

僅僅是幾句話,卻讓寧氏瞬間明白了白歌的處境,那是她教養長大的女兒,心性脾氣如何她最是清楚不過,這樣的折辱放在白歌的身上,該是怎樣的痛楚絕望。

“你們這些人,權勢加身,富貴已極,卻這樣磋磨一個小姑娘,真真是比畜生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