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裴桓被身後的灰衣侍從嵌住胳膊, 動彈不得,漸漸冷靜下來。

他被推著上了馬車。

寬大的馬車上,謝塵握著一卷書坐在一側, 隨意的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全然不被裴桓噬人一般的目光影響。

馬車嗒嗒的行了起來。

裴桓死死的盯著對面的謝塵,從他俊美淡漠的眉目, 到胸前的補服, 手上的書卷, 皆顯示著這人的悠然閑逸。

“你做了什麽, 又為何要放了我?”

腦海中閃過萬千念頭, 裴桓咬著牙問道。

謝塵自然沒耐心為他一一解答,事實上,他現在見到裴桓就打心眼裏發堵,只是面上不顯而已。

從一旁的抽屜裏抽出一本文書, 遞了過去。

裴桓看著眼前的文書,皺眉問道:“這是什麽?”

謝塵將那文書放到他面前,淡淡道:“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裴桓壓著心中的怒火, 將那本文書打開。

這是一本調令,將他從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升為正六品的戶部浙江清吏司主事。

裴桓捏著那封調令, 眉頭皺的更緊了。

“這是什麽意思?”

按理新科進士要在翰林院打磨三年才能外放為官, 而且大部分都是調到地方,很少能有留在京中的。

可現在這封調令, 卻是直接讓在翰林院未滿一年的裴桓直接進了京城中樞機構的戶部。

謝塵看著他道:“戶部是個好地方, 正適合你進去歷練, 回去修整幾日, 下個月初就去戶部報道吧。”

裴桓憤怒又不解的盯著手裏的那封調令, 著實想不明白謝塵的用意。

卻又聽謝塵用沉涼的嗓音道:“離沈家遠些,儲位之爭不是你能摻和的,小心倒時濺了你一身血。”

說完這句,他敲了敲車壁,馬車停了下來。

“走吧。”

裴桓還想再問什麽,卻被那灰衣侍從一把從車上拽了下來,接著馬車迅速遠去。

他擡眼一看,已是在離家不願處的街口。

低頭看了一眼那一封調令,裴桓捏緊了拳頭。

·

將裴桓打發走後,謝塵看了一眼天色,對徐威道:“回府。”

馬車一路穿街過巷,小販沿街叫賣聲不斷。

“糖葫蘆嘍——”

謝塵翻著書卷的手指頓了一下,出聲道:“停車。”

徐威在馬車外低聲道:“三爺,怎麽了?”

謝塵掀了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巷子口,一個老漢面前正立著一個稻草樁子,上面插滿了顏色鮮艷的冰糖葫蘆。

他正想吩咐徐威去買連根回來,忽然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徑自下了馬車,徐威立刻跟在他身後,警惕的看著四周。

謝塵走到那賣糖葫蘆的老漢身前,打量著那稻草樁上的晶瑩糖漿包裹著的紅艷艷的山楂。

可能是天兒開始轉暖了,那糖漿有些化了,帶著一點紅色流到竹簽上。

那老漢見來人是一年輕俊美的公子,瞧那衣著定然身份尊貴,忙殷勤招呼著。

“公子可要給家裏的小孩買兩串糖葫蘆?這時節再不吃,就得再等上大半年嘍!”

謝塵付了錢,拿著用油紙包好的兩根糖葫蘆重新上了馬車。

韶音閣中。

白歌正倚在床邊看話本。

清風吹過,將她手中的書卷吹動,書頁隨風翻舞著,發出嘩嘩的響聲。

她用手撫平書頁,並未分心依舊專注的沉浸在話本故事裏。

一張精致秀美的臉在陽光下猶如細膩的羊脂白玉淺淺生輝。

謝塵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比起初見那時,她瘦了些許,下頜尖尖的,原本臉頰旁的圓潤也消減下去,整個人少了些活潑靈動的生氣,卻多了幾分沉靜溫潤。

“三爺。”

院裏丫鬟見了謝塵,連忙行禮問安。

白歌聽見擡頭往外看,隔了一扇開著的窗,正與他對視在一起。

他似是剛下朝回來,一身朱紅色的官袍還沒來的換,胸前補子已經從優雅的孔雀換成了昂揚的錦雞,白歌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這些天來,謝塵似乎很忙。

自那晚後,他偶爾會來韶音閣陪她吃兩頓飯,卻沒再提過之前的事,白歌有心想問,但想到那一晚他滿身的血腥味和眼中的戾氣,又怕觸怒了他。

只是這兩日思來想去,終於是忍不住,想著再見到人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問問裴桓的近況。

謝塵見她看見了自己,便拎著那油紙包進了屋。

白歌剛從美人榻上站起,謝塵便走到她身邊,看著她手中的書,輕笑一聲道:“可是都看過了,聽說京中最近出了不少新鮮的話本,改天帶你去再選些。”

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卷書從她手中抽出來,接著順勢就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到了桌邊。

白歌心裏惦記著裴桓的事,自然就有些緊張,手心裏滲出些細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