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冬青樹叢後,李濱看著自家三爺陰的仿佛能滴出水的臉色,一肚子的話頓時全咽了下去,半點兒聲也沒敢出。

誰也沒想到,謝塵剛打算出府,就正巧在這遊廊下撞見了這一幕。

雨後晴空已至,陽光灑在不遠處的人身上,謝塵從不知道自己的眼力竟有這般好,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見小姑娘白皙耳廓紅艷的透明,撲閃著動人心的長睫毛,頰邊小巧的梨渦和一直翹著的唇角。

裴桓,裴子辰,出身淮安府,即將要定親,頃刻間一切都被串聯起來。

眼前閃過那張字跡秀媚的字條——【唯願君心似我心】,原來是寫給這位探花郎的。

謝塵忽然回想起,莫妄齋那一晚,小姑娘意識不清時喚的那一句“塵哥哥”。

此時想來,應該是“子辰哥哥”罷。

此間情意如蜜似糖,卻偏偏與他無半分幹系。

雨後的風微涼中帶著潮氣吹在身上,謝塵薄薄的眼皮垂下來,遮住眼中的冰冷譏嘲,唇角緊抿著,喉頭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哽澀難捱。

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裏,倒是第一次體會到了自作多情的滋味。

白歌與裴桓不過待了一刻鐘,那小廝便回來了,小招手中拿著紅杏刻意丟在園子中的玉佩,賊兮兮的跟在後面對著白歌擠眉弄眼。

“唉呀,戚姑娘,您這玉佩怎麽掛在灌木枝上了,幸好小的眼尖一眼便瞧見了——哎?裴公子您還在啊?”那小廝正要和白歌邀功,見了她身邊的裴桓卻疑惑的愣住。

裴桓忙將手中的紅木食盒放到地上,正色道:“我忘了出去的路,不好在貴府亂闖,便想著還是等你回來吧。”

那小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白歌。

白歌忙讓小招掏出塊兒碎銀子遞給他,道:“多虧你幫我把佩玉找回來,我便不耽誤你送客人了。”

那小廝見了銀子立馬眉開眼笑,也懶得想其他,便只帶著裴桓往外走。

裴桓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身望了一眼,遊廊下,少女俯身提起了地上的食盒,纖細的腰肢彎成優美的弧線,隨即站起身時,又是挺直的腰背,顯得亭亭玉立。

仿佛感應到了他的目光,少女也看了過來,朝他調皮的揮了揮手,淺荷色的袖口略松褪到小臂處,熟悉的玉鐲在細弱的腕子上晃蕩著。

裴桓似是被安撫了一般,轉回身跟著小廝往謝府外走,一顆心回落到他該有的位置,以安定的,熟悉的,緩緩的頻率跳動。

白歌看著那個清瘦的靛藍色的身影遠去,心中忽然就有些空落落的。

她將食盒塞到小招手中,低聲道:“走吧,我們回去吧。”

小招有些不解:“姑娘,你怎麽見到了裴公子反而不開心了,是不是他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了!”

白歌見小丫鬟憤憤不平的模樣,轉頭哭笑不得的道:“你瞎想什麽呢,我不過是想到母親不知何時才能回京,有些煩悶罷了。”

小招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正要說些什麽,卻看著前方忽然閉上了嘴巴。

白歌見狀轉頭看去,卻見謝塵正站在前方不遠處,瞧不太清神色,只是似乎在打量自己。

自那日謝老夫人壽宴時遠遠見了一次,這些日子白歌在謝府就不曾見過謝塵了,這會兒既然見到了,按禮數,怎麽也得上前問候一聲。

她往前走了幾步,來到距離謝塵三四步的距離,矮身福了一禮。

“見過姐夫。”

謝塵凝視著她,容色淡漠的問:“怎麽在這?”

白歌頓時心一提,也不知這人剛剛看沒看見她和裴桓在一起,只好重復自己剛剛瞎編出來的那套說辭應付道:“大姐姐新做了些點心,讓我去取來,不想半道被樹枝刮掉了佩玉,幸好找到了。”

“是麽?”謝塵低聲問了一句,冰涼的視線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掃過,腰間空蕩蕩的一覽無余,接著又看向她身後丫鬟手上的食盒。

“正是如此,還多虧了一個小廝幫忙。”白歌一臉認真的點著頭。

“點心是夫人新做的?”謝塵又問道。

白歌被他跳躍式的問話弄得有些懵,愣了一下才答道:“啊,是啊。”

心中卻暗罵一聲,這點心哪是什麽戚白玉新做的,不過是她隨意從房間裏拿了兩碟子昨日晚膳時吃剩下的。

卻不想謝塵道:“那正好,我有些餓了,你送到莫妄齋來,我嘗嘗。”

說著,轉身便往莫妄齋走,只留下白歌看著他的高大背影欲哭無淚,有苦難言。

一路跟著謝塵來到了莫妄齋,白歌有些別扭的將食盒放到桌上,正想趕緊告辭離去,就聽謝塵道:“李濱,給戚姑娘上盞茶。”

她擡頭望過去,卻見謝塵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只是低頭看著那食盒淡淡道:“剛到的明前碧螺春,配你送來的這點心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