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間染坊

一個時辰前, 行宮禦書房內。

陶臨淵端坐於紅木雕龍雲紋書案後,半垂著雙眸。

男子面如冠玉, 氣質清貴, 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輕叩桌案,發出清脆的聲響。

匍匐在地的宮娥,聽到頭頂上傳來一下下的敲擊聲, 好似鑿擊在她的骨縫上,嚇得她喉頭發緊, 渾身控制不住地輕輕打顫。

良久, 書房中響起攝政王清冷的聲音:

“你說皇後手中有吳啟的軍事文書?”

宮娥不敢擡頭目視攝政王冷冽的雙眸,依舊低垂著頭, 顫聲道:

“是...皇後娘娘今早發現吳將軍寄來的信箋上有龍鱗朱漆封印,想著可能是吳大將軍的手下辦事馬虎, 錯將...軍事文書當作家書寄到了娘娘這裏。此事畢竟涉及前線機密,皇後娘娘不放心將書信交給奴婢, 還請攝政王親自前往椒房殿查驗書信。”

說完皇後交代的話後,宮娥撐起膽子,擡頭看向書案後的攝政王。

攝政王一襲墨色長袍,袖口以金線刺繡的紋路, 在日光下隱隱浮起一層金光, 男子姿態高雅,渾身充斥著上位者的威嚴氣息,他將手中的折子隨意丟在桌案上, 淡淡道:“擺駕, 去椒房殿。”

椒房殿內,

吳凝月坐在梳妝台前, 盯著銅鏡裏映出的明艷女子。

鏡中女子風髻霧鬢, 發間攢著鏤空飛鳳金步搖,鳳尾垂下一簇琉珠,閃動熠熠光芒,襯得她秋眸含水,含情凝睇。

妝台上靜靜放著一封信箋,信封口的朱漆鮮艷奪目,宛若一小灘鮮血。

跟隨吳凝月一起入宮的秋娥面含憂色,她瞥了眼妝台上的信箋,再一次勸道:

“皇後...奴婢還是覺得此舉太過冒險,倘若攝政王發現信箋上的龍鱗朱漆是假的,會不會...”

“你懂什麽,若不將自己逼到絕境上,又怎能置死地而後生。父親和吳家早已舍棄本宮,唯有本宮靠自己的本事,重新虜獲攝政王的情愛,才能在這人人趨炎附勢的後宮活下去!”

吳凝月面色平靜,她拿起畫眉筆蘸水,輕輕蘸取螺子黛,對銅鏡細細描繪柳眉,直到眉梢噙著三分風情,才開口問道:

“秋娥,你覺得本宮美嗎?”

秋娥看向眼前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點點頭道:

“娘娘是大魏最美的女子。”

聽到秋娥的贊美,吳凝月唇角漾起笑容。

是啊,她在沒入宮前,不就是大魏最美的女子嗎?

那時的她,論才情,論容貌,論出身,都是大魏最優秀的女子,就連宮中尊貴的長公主,見到她都會感到自慚形穢。

京城裏才華橫溢的公子,炙手可熱的狀元郎,甚至是宮裏那幾位貴不可言的皇子都對她傾慕有佳,為惹她一笑,大打出手,兄弟生隙。

可她心裏從始至終都裝著一個與她同樣優秀的男子。

猶記得在三年前,同樣是在京郊的上林苑,男子逆著夕陽,朝她伸出手。

金芒在他背後綻放,男子身姿挺拔,眉眼深邃,俊美奪目,宛若不可一世的神尊。

“野獸已被本王射殺,吳小姐可有受傷?”

男子聲音低沉,好似熾熱的朝陽灑落她身上,讓她怦然心動。

可僅僅過了三年,一切都變了。

她成了動蕩王朝中的皇後,而他則是要親手推翻這個王朝的攝政王。

她本以為他會如三年前一樣,再次解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之中,沒想到男子卻冷漠轉過身,下令將她幽禁於深宮,任由宮裏最低賤的奴才輕視,欺負她。

曾經的她有多高不可攀,如今的她就有多低賤。

吳凝月拭去眼角的濕潤,冷聲道:“香燃上了嗎?”

“回稟娘娘,已經燃上了...”

“很好,你先退下罷,將殿外的人都遣散了。”

吳凝月轉身看向廳中燃起的熏香,這是她讓秋娥從宮外黑市重金購來的迷情香,只需指甲蓋一丁點兒,便能催人情致高漲。

“陶郎...”

吳凝月面頰浮起一片妖異的粉暈,明眸善睞,倚屏輕喚。

正在此時,殿外響起尖細的通報聲:“攝政王到——”

陶臨淵步入殿內,撲面而來的香氣醺得他蹙起劍眉。

殿中空無一人,寂靜無聲。

他轉身欲走,聽到身後女子柔聲切切:

“攝政王請留步。”

女子含嬌細語,宛如林間嬌鶯初囀。

陶臨淵側過身,眉眼間拒人於千裏的清冷並未因女子酥麻入骨的呼喚軟化半分。

吳凝月從牡丹屏風後款步而出,描繪精致的眉眼癡癡望向雕花落地罩下身姿挺拔的男子。

“攝政王是來取兄長的書信罷,請隨本宮來。”

女子手扶屏擺,轉身間雲鬢上步搖微蕩,紅寶石耳珰映得她肌膚賽雪,腮暈潮紅,裙擺如鋪散的海棠花拂過地磚。

陶臨淵瞥了眼香爐口吐出的縷縷煙氣,毫不遲疑跟在皇後身後,步入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