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樂章

鳥類因為生活習性很難留下化石。最早的鳥類始祖鳥出現在侏羅紀,自1861年來到現在100多年內,被人類發現的化石只有六具骨架和一根羽毛標本。

既然我決定要自由自在地飛,就早已做好被時間洪流吞沒灰飛煙滅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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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心醫院單人病房。

夏娜把一群探病的親屬都送走後,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走到柯澤身邊坐下,卻看見柯澤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

“醒了?”夏娜把藝術創作般做好的卷發撥在耳後,在柯澤身邊坐下,拿了一個蘋果,“我幫你削水果。”

換上病人服的柯澤瞬間沒了平時野性的氣勢,就連板栗色的短發也只能把他皮膚顯得更加蒼白。但他還是揚了揚眉,笑得很挑釁:“娜娜,我一直以為你脾氣蠻倔的,沒想到錯看你了。”

夏娜拿刀的動作停了一下:“什麽意思?”

“你哥說要你和陳美同台演出,你居然拒絕了。怎麽,怕了?”

夏娜嗤之以鼻,對著他被打了石膏高高掛起的腿擡了擡下巴:“現在就因為你這腿傷,我們訂婚的時間都不得不延遲了,還講什麽同台演出。”

柯澤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我知道你在怕什麽。”

他長得像他的母親,有一雙細長邪飛的鳳眼和標準的瓜子臉,若再穿上春秋戰國時的衣服,可以直接去飾演那個時代胸羅錦繡的少年軍師。即便是留在現代,他英氣風發的古典形象也與音樂世家相當般配。

柯澤確實從小喜歡聽音樂,自己卻從來不愛玩樂器。奇特的是,盡管他並沒有按照父母預期那樣變成氣質貴公子,但穿著名牌飆車染發的叛逆風格,竟在女孩子裏相當吃香。母親把他送到歐洲去培養藝術情操,他在那待多久就泡了多久的妞,上了多久賭場,無聊的時候還會跟一群鬼佬吸大麻。

只可惜當年年少輕狂,再有不錯的身家和漂亮的皮相,不負責的行為也讓他在英國留學生的圈子裏形象暴跌。尤其是跟自己養妹妹柯詩開房的流言傳開以後,他更是沒過多久就回了國。別人都猜測他是因為混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回來,他對此也從來不曾辟謠。

當然,這一切爛攤子夏娜還是照單全收。

五年來,他漸漸從當年那個張揚又亂來的小屁孩子,變成了現在帶著點邪氣的壞男人。夏娜也終於修成正果和他定下婚約,無奈到這種關鍵時刻他卻被車撞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躺在這裏被裹成了個木乃伊,她一定會以為他是故意逃婚。

“有什麽好怕的。”她刻意避開橘黃色的指甲,翹著小拇指把蘋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送到他的嘴邊。

“你怕自己再也寫不出第二首《騎士頌》。”

水果刀很快在夏娜的手指上劃了一下,她細細低呼了一聲。柯澤立刻拉過她的手:“怎麽這麽不小心,我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還不是你,一直給我壓力。”打扮精致時尚的夏娜微微皺著眉,樣子真是漂亮極了,“想我演奏,起碼你要能和我一起出席訂婚典禮才可以吧。”

“是是,未來的老婆大人,我會趕快恢復的。”

柯澤指尖繞著她的發梢旋轉,腦中卻不受控制地出現車禍前看見的情景。

那個人,不可能是柯詩。

柯詩雖然是他的妹妹,但打扮和舉止卻相當成熟,也消失了很多年。從她滿十五歲開始,他幾乎就沒有見過她卸妝的樣子——他甚至不知道她卸妝是什麽樣。她是那種下樓倒個垃圾都要全副武裝的人。

大概是因為這些年不斷重復的夢,他才產生了幻覺……

夢裏,他總是回到落葉飛舞的倫敦。

空氣很淸新,連深秋即將凋零的葉都呈現著金色,草坪還是遲鈍了一些的翡翠綠。當那些落葉完整地掉在草地裏,就像是金子掉在大片翡翠制的地毯上。

少女身著深黑的連衣裙,踩在這片翡翠與金子中。她鎖骨上架著一把雪白的小提琴,左手輕輕按動弦,右手緩慢而優美地拉弓,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來自天堂的音樂……在她演奏的時候,落葉金子一樣漫天卷席,黑玉般的短發也在風中顫舞。她唇角露出自信的微笑,眼中容不下任何人。

多年來,他一直想說服自己,他喜歡的是感性的、活生生的女人,而不是只有與音樂為伍時才會激情活著的瘋子。

可是,她還是形影不離,猶如魔鬼一般跟隨了他十多年。

他如此地希望,她不曾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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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承司身邊工作了幾個星期,每周裴詩都會被彥玲發配到維多利亞,拿一堆奢侈品上交。

這天下午艷陽高照,原本是夏柯兩家聯姻的重要日子,卻因為柯澤臨時的事故改成了家族聚會。夏承司、彥玲還有一群穿著黑西裝的保鏢打算一起出席這場聚會,而裴詩這個新來的無關人士只能隨他們下樓,目送他們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