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新世界開盤,從浙江來了個中年商人,03年開始山西買礦,這兩年全國各地炒房,車一開,現金一箱子一箱子往售樓部拉,十分壯觀,這事兒蠻轟動,都過來看。

陪老板過來的秘書講,這算什麽,我們老板十幾萬的車說送人也就送人了,請客都是去澳門,不過老板腦子清楚,黃賭毒一概不沾,子女早早送出國,人生規劃比山谷的天還要湛藍。

大家看這老板,其貌不揚,臉上是沒寫大款二字,面相很一般嘛,可真金白銀往眼前一堆,呵,長這麽大也沒見這麽豪氣的,售樓部沸騰了,笑得臉僵。

這事兒比奧運熱鬧,奧運太遠,家門口的才刺激,街頭巷尾,添油加醋的傳,那老板也成福建人了,是個老頭子,就差開火車拉錢來的。

孫晚秋在辦公室把這些話學給賀圖南聽,她心情好極了,這些天,時常失眠,不曉得賀圖南睡不睡得著,現在是能落個好覺,一枕到天明了。

賀圖南沖她會心一笑:“漂亮。”

他也沒說太多,給這個事的定義就是漂亮,跟員工聚餐,烏泱泱搞了好幾桌,一桌桌敬酒,大家都起身,一口一個賀總,酒液滿盞,碎金浮蕩,笑起來格外大聲。

今晚喝的有點多,話也說不少,孫晚秋問他有沒有醉,他擺擺手,接了個賀以誠的電話。

“吃飯呢嗎?”賀以誠一直關心新世界開盤的事兒,那些傳聞,早就曉得了。

賀圖南沒醉,很清醒:“對,快結束了,都是自己人。”

賀以誠說:“好好休息一下,最近肯定累,有時間,喊上顏顏,咱們幾個吃頓飯說說話。”

賀圖南問:“她最近沒回去看你嗎?”

賀以誠說:“回了一次,她也忙,你們現在大了再不比小時候。”他沒事會回憶回憶當年,時間可真殘酷,一下就把兩個少年人帶進了大人的世界裏頭,摸爬滾打,誰容易呢?

賀圖南不知道他老子是想見他,還是見展顏,賀以誠一分一厘試探兩人的意思都沒有,他揉了揉太陽穴:“再說吧。”

事情一到再說吧的份上,基本沒後續,父子倆這麽淺淺的交流幾句,賀以誠對他的事兒也沒發表什麽看法,換作其他老子,估計早興奮地跟兒子喝上兩盅了,賀以誠沒,他永遠靜水深流,波瀾不驚。

賀圖南不想從這麽幾句裏摳字眼,來感受他的關懷,沒意思。他掛斷電話,讓孫晚秋開車送自己。

人懶著四肢躺後排,手指慢慢撫著眉心,他問:“顏顏小時候活潑嗎?”

孫晚秋想,他八成還是喝醉了,突然問起展顏。

“不活潑,她總被人騙,她家隔壁幾個孩子說一起摘松子,慫恿她上樹,結果那樹是人包的,人拎棍出來罵,就展顏褲子掛樹上一大會兒下不來,最後,還是明姨領她去道歉。展顏念書行,心眼不行,還有一回,我們班主任病了,大家去看他,明姨給她錢買餅幹,她買了兩袋,那個翠蓮說展顏咱們一起吧,餅幹給我一袋,就說咱倆買的一人一袋,她想都不想答應了,我知道後告訴了班主任,餅幹都是展顏買的,翠蓮可一毛沒掏。”

孫晚秋說起展顏那些傻事,能說一宿。

賀圖南闔了眼:“她沒你聰明,有看破別人的能力。你知道她為什麽總想家嗎?我沒聽你提過家裏。”

有什麽好提的?孫晚秋說:“我爸是酒鬼,喝醉就打老婆孩子,我媽需要我時,有點好臉子,不需要的時候就又打又罵。展顏和我不一樣,有慶叔話不多,也算疼她,更不要說明姨了,明姨帶她念故事書,看著她寫作業,給她檢查,她爺爺對她也不賴。村裏有些人,天生就喜歡她,像石頭大爺,對她娘倆都好,展顏想村裏,是因為村裏有人對她好過。”

她忽然一笑,“我嫉妒過展顏,石頭大爺說我是刁猴,有一次攢了幾塊水果糖,給展顏三塊,就給我一塊,我看眼裏,記很久。我知道她比我漂亮,只能想著念書超過她,我沒有明姨那樣的媽,給我買書,看作業,我得割豬草,喂騾子,動不動踩一腳雞屎,臭烘烘的坐門口拿樹枝得戳老半天鞋底兒,我根本沒時間學習。”

賀圖南聽得很有興致:“你嫉妒顏顏,怎麽還成好朋友了?”

“因為,石頭大爺給了她三塊糖,等他一走,展顏又分我一塊,讓我挑顏色,她說咱倆這下就一樣多了。”孫晚秋想起這些,心很柔軟,像吹過故鄉的風,這風難得是好風,“我們那時連糖果皮都不舍得扔,覺得好看,攢很多,疊小星星,她讓我選喜歡的顏色,在家裏,有什麽東西,我都要讓著我小弟,在外頭,更沒人讓著我,只有展顏,她讓我先選。”

“雖然我討厭她這麽漂亮,但我知道,我不會交到比她更好的朋友了。她跟明姨,都是村裏的異類,明姨是個不安分的莊稼人,我媽說的,她總要看書,還寫字,展顏從小也看書,她還不用下地幹活,她們娘倆,經常被人背後說來說去,打我記事,就是這樣。”孫晚秋凝視外頭霓虹,陷入回憶,“明姨誇過我,說我聰明,一定要好好念書,我那時小,只覺得明姨跟我見到的大人都不一樣,她漂亮,溫柔,從不罵人,還告訴我要念書,我那會兒真嫉妒展顏有這樣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