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時念已經不止是暖,沈延非的手輕而易舉把她籠罩住,升起的體溫像是都被困在裏面,節節登高卻找不到出口,只能在並未真正貼合的十根手指間持續蒸騰。

寫個名字的時間裏,她原本冰涼的指縫裏面就沁出了薄薄一層汗。

她被燙到似的把手往回抽,他也點到為止地擡起來放行。

從頭至尾,他行事坦蕩,怎麽看都只是為了節省時間,想幫她盡快把表填完。

姜時念握住指尖,皮膚重新感受到了空氣裏的寒意,但這一次她沒再覺得手僵,那些被沈延非傳導過來的熱,開始順著指節,嘗試著往更深處鉆。

她緩了緩神,把那種危險的錯覺揮開,起身拿起表格,遞給沈延非,抿抿紅潤唇角,小聲咕噥了一句:“沈總,謝謝,不過你不用太管我,我自己能寫好。”

沈延非似是而非地“嗯”了聲:“最基本的夫妻禮儀而已,希望姜小姐盡快習慣,早點進入角色,我們都輕松。”

姜時念怔了怔。

原來手把手寫字,有度的暖手,在沈總的定義裏都是夫妻禮儀?也就是說,不止這一次,類似的事以後還會發生?

她以前聽說過的豪門聯姻,塑料夫妻,不用演戲的時候,兩個人互相看都不看一眼,多說兩句話都嫌麻煩,更別提這麽細致的交流。

姜時念心裏沒底歸沒底,但知道自己在婚前協議裏占優勢,就不能輕易置喙沈總的要求,她轉而提起另一件事:“那你還是叫我姜小姐,我比較適應,像念念這種的……”

她淡妝的嫵媚眼睛裏映進燈光,碎星粼粼:“我聽起來有點別扭。”

沈延非聲音條件優越,質感強,又磁又低,這麽靠近了一叫,簡直磨耳朵。

而且過於親近了,根本就不像是沈延非口中能說出來的稱呼。

沈延非把兩張填好的表格合在一起,看了姜時念兩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轉身回到辦理結婚登記的窗口前,利落把表遞進去,看著工作人員操作,注視著打印機裏空白的紅本上,開始緩緩出現黑色字跡。

他久居上位,眼神不可避免地有種冷銳的審視感,堪比總局頂頭上司親自到場盯人,裏面忙著的年輕女孩兒本來還一直在偷偷看他,這會兒只剩下慌亂,趕緊加快動作。

幾分鐘後,一對紅皮結婚證蓋好鋼印,一起被推出來。

沈延非第一時間擡手扣住,上面還帶著微微的余溫。

空氣很冷,某座孤獨死寂了多年的火山中,卻在不為人知地瘋狂湧動巖漿。

似乎有什麽無形的,嶙峋盤桓在他胸口,心臟,喉管裏,甚至身體四肢百骸的懸浮冰塊,在這個瞬間瓦解成碎末,隱沒在滾滾燒沸的血液中。

“姜小姐這個稱呼,以後我應該不會叫了,”沈延非把兩個紅本疊放好,捏緊了轉過身,風平浪靜面對姜時念,唇角翹了翹,終於開口回答她剛才的話,“現在開始,你是名正言順的沈太太。”

他把結婚證放到姜時念眼前,簡單劃過,讓她確認這個東西確實存在了,但沒打算交給她保管,接著輕哂:“我不覺得身為合法丈夫,叫妻子一聲正常的昵稱有什麽問題,我會叫你念念,以後必要的時候,可能還會叫你老婆。”

姜時念一窒,唇張了張,又發現無可反駁。

……也不能說他哪裏過分。

畢竟結婚了,而且是結給別人看的,等真到了需要她作為沈太太出場的時候,就算叫“老婆”……聽上去也無可厚非。

姜時念白瓷似的臉頰不自覺鼓起了一下,在姜家千金的外殼裏,流露出極少的,屬於她自己本性的鮮艷生動。

沈延非深色眼底鋪上一點笑意,很快收斂幹凈,勾住她臉邊垂著的線繩,給她把拍照時摘下來的口罩重新戴上,手指邊緣不經意掠過她細膩的耳廓。

姜時念發癢,把耳朵捂住,然後就朦朧聽到沈延非發出淺淡的笑聲,接著帶她走出民政局。

車上,許然也沒避著姜時念在場,邊往前開,邊給沈延非語速飛快地匯報接下來的行程。

姜時念這才知道,沈延非本該今天上午飛香港,再轉道去洛杉磯,但為了領證,臨時取消了香港那邊的安排,不過接下來的工作就挪不開了,下午他直接在北城出發飛美國。

沈延非側目瞥了姜時念一下,他的新婚妻子,因為聽說他領完證就要出差,輕松舒適得已經快溢於言表了。

他眼簾往下壓了壓,隨口說:“電視台那邊……”

姜時念端正坐直,腰線起伏微凹,在旗袍包裹下,連著臀劃出一道灼眼的弧。

她跟沈延非商量:“沈總,我想明天上班先看看台裏的情況,也看看周圍人對我究竟什麽態度,有需要的時候,我再請你幫忙,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