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天還黑著,身體被陌生毒素支配的不適應越發濃烈,脖子上正在愈合的傷口也疼痛無比。寧秋硯硬生生被疼醒了,強撐著請陸千闕把自己放下,發現他們正在溯京郊區的山裏。

這是一個風景區,和上次去過的文翠公園類似,但更加原生態,因為距離城市很遠,除了周末平日裏人跡罕至,這時候更不可能遇到什麽人。

被陸千闕攙扶著,一腳深一腳淺地又走了十幾分鐘,寧秋硯在山林深處的小溪旁見到了兩棟小房子和幾輛汽車。

夜色昏暗,籠罩著幾名血族。

他們悄然佇立,幾乎融入黑暗中,使得現場寂靜非常。

德山與約書亞也在。

聽到腳步踩到枯枝的輕微聲響,德山先轉過頭來。她看見陸千闕並不意外,而是將目光放在了寧秋硯的身上。高大的約書亞也發現了他們,伸手將德山摟在懷中,安慰似的吻了下她的發頂。

“你遲到了。”德山用中文對陸千闕道,“我們差點就要去找瓦格納要人。”

陸千闕略帶歉意地說:“為了保險起見我不得已棄了車,怕耽誤太久,已經選擇了最近的路線。”

血族行走的速度極快,步行穿越山林不在話下。

但陸千闕帶了個受傷的寧秋硯,冷不得,顛簸不得。

人類少年身上有大片的血跡,脖頸處的傷痕清晰可見,此時他正在發燒,臉色通紅地站在那裏,看起來非常脆弱,但實際上他又比他們所認識的大部分人類都要堅強。

見他受傷,德山立刻問陸千闕:“誰幹的?”

“秦惟之。”陸千闕說,“已經喂了瓦格納的血,晚點找他算賬。”

德山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陸千闕讓寧秋硯先上車,有人會把他安全地送回黑房子。他現在還不能走,因為他們還有些事需要處理。

寧秋硯是在太過虛弱,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不由得他想不想,被陸千闕扶進了車裏。一躺下去,他迫不及待地降下車窗,問:“先生呢?”

陸千闕這時候也心軟下來,只溫和地說:“先生會在家和你見面。”

說完就拍了拍車門,司機會意啟動車子。

山間濕潤,車窗還沒關,隨著車子駛出,飄進來的空氣裏有淡淡的血腥味。

寧秋硯回頭看去,兩棟尖頂的小房子像隱沒在山林中的野獸,黑影之下,是另外三輛漆黑的車。

德山、約書亞,還有陸千闕都站在原處,和背後那幾名血族一起,仿佛是在待命,一張張臉在夜色裏逐漸模糊。

寧秋硯收回視線,似曾相識的感覺太強烈,他沉默地坐了幾秒,忽然擡頭大聲喊道:“停車!”

司機停了車。

寧秋硯打開車門,因為站不穩而噗通跪地,隨後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踉踉蹌蹌往原來的方向走。

“寧秋硯——”

陸千闕在喊他的名字。

每一輛車都漆面鋥亮,車門緊閉。

寧秋硯拖著身體,去開一扇扇的車門,可是它們都鎖得死緊,只在他用力的拉扯中發出無用的“哢噠”聲。

車窗映出他淩亂的頭發,狼狽發紅的眼圈,可是無論從哪一扇窗戶看過去,他都無法看清車裏的情形。

心跳非常激烈,咚咚地撞擊耳膜。

呼吸也變得快了。

幾乎聽不清身後的血族都喊了些什麽。

關珩要走了嗎?

幻覺與現實交疊,寧秋硯惶恐至極,其實不太清楚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是否真實。

直到陸千闕走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寧秋硯。”

他看向陸千闕:“他要走了是不是……”眼裏滿是哀求,“別走,別走。”

“先生不走。但是現在不是很方便見你。”終於,陸千闕這樣說道,“別找了。”

寧秋硯反應了好一陣:“為什麽不見我?”

陸千闕看著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就這麽一會兒不見也不行啊,那為什麽就敢一個人往賊窩裏跑?”

那笑不同以往,並未直達眼底。

“先回去吧。”陸千闕說,“聽話。”

寧秋硯沒有動,陸千闕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好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

陸千闕發出嘆息,無奈道:“好吧,希望不要嚇到你。”

寧秋硯被陸千闕扶著走向了小房子的台階,門把手上有血,陸千闕沒有解釋什麽,只是輕輕地推開了門。

屋內陰暗,只亮著一盞很小的壁燈,濃重的血腥氣鋪天蓋地而來。

他們往裏面走了兩步。

寧秋硯的眼睛適應黑暗,發現滿地都是斷臂殘肢,鮮血在地面堆積,幾乎積成淺窪。

墻角有一道黑影微微動了下。

寧秋硯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來那是關珩。

那面頰幹瘦得陷下去,面皮像薄薄的一張紙,勾勒出顱骨的輪廓。濕漉漉的長發滴著血,脖頸、手臂也滿是血跡,能看得出在綴在皮膚上的,是一個個翻起來的、猙獰的小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