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第2/6頁)

這一次走,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姬齡殺青的那一天,蔣麓挑了一柄長劍,以姬齡的樣子給劇組所有人舞了一套劍。

哪怕鍛煉強度不如之前,他也仍舊身姿矯健如風,空中翻跳利落幹凈,劍花挽得好似蛟龍出海。

蔣麓同姬齡向眾人深深鞠躬的時候,鈴姐眼睛都是紅的,摟著蘇沉揉了半天眼睛。

“舍不得,”她說話時都在吸著氣:“真是舍不得。”

“我參加這個項目的時候,才三十出頭……一晃都過這麽多年了。”

蘇沉的殺青時間原定在最後一天,但蔣麓怕他緩不過來,往前提了半個月。

最後一幕戲拍完,青年像是在雪山樹海時一樣,怔怔問這樣就行了?

“對,你演得很好。”

蔣麓走向他,當眾對他張開雙臂。

“演員蘇沉,你為這部劇付出了九年,辛苦了。”

蘇沉有些茫然地和他擁抱,回頭看向眾人時,所有人都在鼓掌。

這幾個月裏,他看著劇本一點一點變薄,像是流水逝去,無可追回。

可真正結束的這一天,意識都好像有些恍惚,就和開始時一樣不真實。

他像是做夢一樣,再次看蔣麓,看自己完全演完的劇本,看含淚告別的所有人,無意識地搖了搖頭。

蔣麓低聲道:“你還好嗎。”

“不太對勁。”蘇沉皺起眉,敲了下自己的頭。

像是在做噩夢,醒不過來……

此刻已是日暮黃昏,天空綻放出告別用的焰火,人們在拿著手機拍照留念。

他還穿著戲裝,留在之前的那一刻。

蔣麓用眼神示意經紀人幫忙擋一下過來求合影的眾人,帶蘇沉去卸妝休息。

等假發衣袍盡數卸除,化妝師也退出之後,蔣麓拿出了一封信,如同留到此刻的藥。

“你還記不記得,舅舅之前給我們分別寫過一封長信,囑咐要成年後再打開?”

“梁姨和叔叔把信留到現在,想等你看完了再進來見你。”

蘇沉褪掉有關元錦的所有裝飾,再坐在鏡子前,擡眼看見如今的自己。

他像是看了許久,重新認識那個黑發黑瞳的青年,然後打開了老導演的信。

紙頁被保管了很多年,沒有受潮受熱,但打開時聲音很脆,像是再用力些會有損壞。

蔔願用了老式鋼筆,有些字跡還是幾十年前的寫法,很有年代感。

「親愛的沉沉:

成年快樂。

也許打開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但這不要緊。

臨終前,人總有許多話要說,落筆時反而不知道該先從哪裏開始好。

佛偈有雲: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

你在劇組度過的這十年,會是不同於任何人的人生經歷,其中亦真亦幻,並不完全與這段戲有關。

作為導演,我看見你不斷成長磨練,讓天賦和能力都能得到充分鍛煉,實在欣慰。

演員之路總要有許多試錯。我需要囑咐你:接受試錯,接受失誤。

你在我們劇組,遇到的一切都很好,但這不真實。

我第一次做導演時,連多個機位的設備都沒有,兩個攝像機翻來覆去地重新拍,拍到演員直罵娘。

浪費的錯誤鏡頭有很多,可沒有那些錯誤,我永遠不會知道對的該怎麽拍,下一次怎麽跳過這些錯。

佛偈裏的高深句子,你不一定能立刻明白。

可在你離開劇組以後,會開始接觸真實的生活。

有好劇本,就有壞劇本,可他們最初端到你面前時,一樣都看起來很好。

也許你演得很好的地方,會有人搖著頭說太不好,相反同理。

蔔爺爺要告訴你,孩子,人間到處是鏡子,沒有一面是真的。

任何人都在映照著他們心目裏的你,也許到最後,你看著自己,都覺得陌生又糊塗。

可糊塗以後,明白怎樣才不糊塗,又是一門學問。

我這個老糊塗,也許是病得有點重了,總是說一些大道理。

前面那些,都是蔔願導演的話。

作為一個看著你長大的長輩,允許我再多講幾句。

你十歲時被我們選入劇組,幾乎整個成長過程都在劇組裏。

我叮囑過你爸媽,叮囑過蔣麓,也叮囑過你。

凡是演戲所用、所記、所錄,都要在最終殺青的那一天燒毀。

有的鷹在幼鳥學飛時,不僅用長喙把它丟下懸崖,還要嚴厲呵斥,把幼鳥驅離巢穴,令其自謀生路。

你的爸爸媽媽沒有演過戲,也沒有在劇組長住過很多年。

聽爺爺一句話,再好的老巢,如果不盡數拆除毀掉,也會廢了從中孵出的幼鳥。

向前走啊,孩子。

什麽都不要留念,都燒掉吧。

你留著它們,停在原地,看見人們都遠遠走掉了,只會更舍不得。

你不能一輩子都活在重光夜裏,當斷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