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頁)

“你在別的戲份裏能拿滿分,在這裏未必可以。”

蘇沉喉嚨幹枯到發不出聲音,深呼吸著調整狀態。

“哥,我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演了。”

以蘇沉的視角,他能理解的最極限的怒意,就是先前不成功的那幾場表演。

蔣麓仰頭看著白墻上深褐色的斑點,以及剝落的墻皮,許久後才開口。

“很羞恥吧。”

僅僅只是罰站,都會讓你困擾成這樣。

他轉頭看向他,反問道:“如果殘疾,你會覺得羞恥嗎?”

一句話墜入心門,激起千層浪。

蘇沉像是被他一句話釘在原地,有幾秒都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蘇沉微微有些發抖:“你說得對……”

他演戲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代入過。

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

蘇沉從未殘疾過,坐在木椅上只能共情到行動上的不易,內心深處知道這些都是假的。

可元錦不是。

元錦為了保住這條命,為了亡母的遺願,為了蕭家,竭力扮作殘疾已經有接近十年。

謊言持續的太久,就變成真的了。

——如果在幾十個人面前被罰站,都恥辱到這種地步。

元錦的陰郁狠厲,又會有多少?

他猜忌宮廷上下,不肯放下戒心,也不會真正信任任何人。

所以哪怕身居高位了,也要迎著恥辱佯作殘疾,暴露弱點以誤導暗中的敵人。

他這十幾年裏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竭力求生。

他的驕傲隱忍,在面對姬齡的從容輕快時會被刺痛——

對了,怒意是像刺痛一樣,紮得人心口發痛。

羞恥,自卑,恐懼,都在不斷地刺痛元錦。

他憤怒的不僅是姬齡的貿然揣測。

元錦做不到像姬齡那樣明朗自信的迎戰四方,他的敵人全都不在戰場,而是宮廷裏的每一個角落。

他要背負的重任和罪惡都遠勝過眼前的這個朋友。

逃亡的那一年,他們的確是朋友。

可後者即將離開他,去和面目模糊的女子成婚成家,關系漸遠。

無數種情緒被堆積擠壓到極限,在今日盡數爆發。

蘇沉想到這裏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快速說了聲謝謝哥就沖去找導演。

布景外頭蔔導拿了個煙頭在接電話,一看見蘇沉臉上又是淚痕又是笑容即刻了然,示意自己很快過來。

各部門再度就位,化妝師重新補妝打粉,全部就緒倒數三二一。

“哢!”

姬齡一句話想了許久,面露不忍。

“陛下……何苦呢。”

元錦驟然擡眸,眼神冷了下來。

你在可憐我?

他甚至露出一分笑意,聲音發寒。

“你僭越了。”

姬齡仍看著他的眼睛,五指握攏,迎抗著對方的殺意繼續道:“陛下,如今四處有人值守。”

“臣等亦將死忠不叛。”

他凝視著舊時摯友的眼睛,不由得加重聲音:“倘若得以病愈,自由行走……”

元錦抄起手中熱茶猛擲而去,怒而打斷:“放肆!”

帝王此刻已有逼視之態,氣勢驟然壓制住面前的將軍。

你再多說一句話,就是死。

姬齡沒有躲,臉上都被杯盞撞出紅痕。

縷金瓷盞滾落袍間,發出哐當聲響。

“你真的想這樣嗎。”他放輕聲音道:“元錦,你自己不覺得痛苦嗎。”

此時此刻,姬齡看到的,仍是從前和他生死與共的太子元錦。

他們浴血執韁,一路自西南奔回京中,把無數險阻都斬在馬下。

少了任何一個人的計謀和周旋,他們兩人如今都已是亂葬崗的白骨。

元錦,過命的交情,不足讓我對你說一句真話嗎?

元錦深呼吸一口氣,雙手按在桌沿,按得骨節發白。

他清楚他要失去這個朋友了。

他們也許能推心置腹。

但如今他是帝王,他是臣子,何況還即將成婚,今後萬事以姬家為先。

少年帝王喉頭滾動,眼中寒意更深,再開口已有決絕之意。

“你在揣測朕?”

“我不敢揣測皇帝。”姬齡注視著他的眼睛:“但我擔心我兄弟。”

“我會為他難過,為他兩肋插刀。”

“我不想看見他像個廢人一樣整日坐在輪椅上,哪怕今後還有任何暗殺,也不值得——”

“什麽值得?!”元錦吼了回去:“你好大的口氣!”

不過是要行婚成家,今後自立門戶!

不過是要得意而去,又來我這裏炫耀什麽?!

誰也不會留,我早就知道!

他反手抄起一本書冊,重重擲在姬齡面前,響到啪的一聲。

尖銳書籍直接砸在姬齡額側,血跡隨之淌下。

姬齡不躲不避,仍皺眉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從今往後,沒有兄弟,只有君臣,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