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4/6頁)

“那就假裝你看得見,”副導演樂呵呵道:“發揮你的想象力!記得不要直視鏡頭哈!”

等一下!鏡頭懟臉我連別的都看不見啊!!

余光全是瓜藤和筐上的藤條,那邊發生了什麽全被你擋住了!!

蔔導在一旁曬著太陽,閑閑點頭:“是要這麽拍,等會蛇骨婆婆給他蓋蓋子的時候,記得再往筐上面放幾顆白菜。”

“那可夠重的,當心壓著孩子。”

蘇沉哪裏還顧得上白菜,眼看著鏡頭逼近堵住他唯一的視野,試圖求助:“咱們不能只拍遠景嗎?”

“近景也得來,還得換好幾個角度拍中景,”副導演幫忙灑了把土:“情緒醞釀一下,哭不哭看你自己。”

蘇沉已經炸毛了。

你們講講道理!!

這怎麽想象!!

他等會會被西瓜壓得都沒法完整擡頭,景棚混亂味道還像是還摻雜了雞鴨的臊味,強行共情也共不出個所以然來。

聽著那邊已經在倒數了。

“各部門準備,三——”

蘇沉伸手揉臉,臨時找了個借口。

我瞎了,對我突然瞎了,什麽都看不見。

追兵的馬蹄聲自遠而近,佘婆婆當機立斷把他抱進瓜筐裏,蓋蓋時不忘放上兩根青瓜白菜。

他的視野猝然轉黑,來自死亡的恐懼再次襲來。

鏡頭逼近的一瞬間,蘇沉閉眼深呼吸,然後睜開眼面對黑暗一片。

他不去看鏡頭裏的機械構造,捂住口鼻去聽官兵殺人的混亂動靜,再度擁有元錦的視野。

“他怎麽可能是皇子,俺家兩口都是賣菜的,官爺您抓錯——救命啊!!”

“快跑啊,官爺殺人了,這是怎麽回事!!”

他能看見自己的哥哥被殺了。

皇宮裏僅剩不多的,會為他笑容滿面的,同他真心親近的哥哥……

眾目睽睽之下,一片黑暗裏,他看得見。

他的身體在劇烈顫抖,喉頭都好像湧來發甜的血,又想作嘔又想喊叫。

瘋了,都瘋了,每一個人都瘋了。

人頭只在軀幹上停留一刻,像西瓜一樣骨碌碌地滾下去,雙眼仍然睜著。

元錦看到了這輩子都沒法忘記的絕望情景。

他的哥哥,和他一起放過風箏的哥哥——

“卡!”

幾個導演看了一遍回放,看得直豎大拇指。

“不錯不錯!是那個意思!”

“你看,不把人逼一把,你怎麽知道你這麽會演!”

老婆婆笑罵一聲,把蘇沉頭頂的西瓜挪開,扶著孩子出來。

“疼不疼啊?怪沉的。”

蘇沉笑著搖搖頭,長長籲了一口氣。

拍這種戲,不耗體力,全都在耗精神。

他現在餓的能猛吃兩碗飯。

自從月初下過雪之後,大夥兒飯量和氣溫都成反比。

劇組夏天拍冬天,冬天拍夏天都是常事,可不是活受罪。

每天天還沒亮,劇組都有工作人員出來除雪除霜,再通過補光營造盛夏的感覺。

冬天天冷,演員說話時會因為口腔溫熱噴出熱氣,暴露實際拍攝的季節,讓觀眾脫戲。

所以劇組還準備了取之不盡的冰塊,讓大家含過之後再去說台詞,保證在寒冷天氣裏不會哈出白色的氣。

天這麽冷穿的還少,還得時不時含著碎冰說話,不來點大魚大肉體力根本撐不住。

進組之前,蘇沉飲食清淡,喜歡吃蘆筍蝦仁之類的小菜,油燜蹄髈之類的嘗一塊子就行。

來劇組三個月了,他現在一個人就能幹掉一整盤紅燒肉,外加兩碗米飯。

每天消耗太大了,唯有重油重糖的食物能夠快速充電。

自那場談話之後,他許久都沒有動過為元錦做個什麽的念頭。

一旦寫了什麽,做了什麽,之後都會舍不得燒掉,那樣不好。

可直到這場窺看殺戮的戲拍完,蘇沉才真正動了這個心思。

他一直留著蔣麓給他的打樣發冠,但沒有完全悟透。

這頂血珀發冠,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劇組一直在商量著是否用真金和真寶石來打造一頂足夠誘惑世人的華麗發冠,到現在都只是畫出幾個模樣出來,反復做模具進行確認。

但蘇沉要面對的問題是,權力到底是什麽?

他作為蘇沉,對這個問題毫無頭緒,作為元錦又難以揣摩。

類似權力的爭奪,三十多人的追逐廝殺,他一度有個樸實的想法。

——不參加不行嗎?

——不做皇帝不行嗎?

他心思純凈,對權力毫無欲望,面對今天這樣的劇情只覺得困擾。

但這種東西問導演編劇不一定有用。

權力理應是誘人的。

可它看起來一點都不誘人。

蘇沉在房間裏吃完飯,叼著糖又去翻劇本。

翻來翻去,決定去找許爺爺。

媽媽說過,許爺爺之前演過好多皇帝丞相,很多作品都被奉為影視學的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