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咎由(第2/2頁)

“……主子?”充恒心驚膽戰地喊他。

梁燁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轉過頭來頂著滿臉的血沖他笑,笑聲越來越大,笑得整個人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主子,主子你不要聽簡淩胡說八道!”充恒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他、他肯定是故意這樣說的!王滇那麽算無遺策的人怎麽可能不為了自己著想,你不要被簡淩騙了!哥!你別信他!”

梁燁緩緩斂起了笑,緩聲道:“祁明供出來王滇救了簡淩和他的侄子侄女,朕在安漢郡時親自下的令殺的人,確定人死了,到了大都抓了魏萬林,朕才借著由頭跟他挑明,若是當初在祁明招供後朕坦誠問他一句……”

他目光空洞地望著充恒,“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充恒看著滿臉血的梁燁,張了張嘴,最後只能蒼白又笨拙地安慰道:“哥,當時誰也沒想到。”

“我該想到的。”梁燁垂下了眼睛,喃喃道:“咎由……自取。”

他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密牢,就看見了王滇身邊一直跟著的那個殺手。

長盈對他滿身的血視而不見,半跪在地上沖他抱拳道:“陛下,長盈前來辭行。”

“辭行?”梁燁低頭看向他,太陽穴處傳來了劇痛,一時竟沒能想起對方的名字。

“障目山時公子便已準我帶長離離開。”長盈沉聲道:“但我不放心,總想著能將公子護送回大都才好……哪怕長離死了,他還是幫他長離和我從飛仙樓贖了死契,放我們自由身,公子是我在這世上遇到過的最好的人。”

梁燁目光僵硬地看著他,發現自己有些聽不懂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只能聽見離開和死,緩緩地皺起了眉。

王滇當然是世上最好的人,王滇……

“公子之前曾交代過我。”長盈拿出來厚厚的一疊契書和滿滿當當的私章符印,“若他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他所有的東西都要交給陛下您來處置,這是九星閣的章印,這個是華東郡的三座金礦,北梁的生意他去趙國前便都給了您,這些是趙國南疆的生意,這些是東辰和樓煩的……還有公子在各國購置的許多鋪子和田產糧莊,有好幾個莊子研究出來的新種子馬上就能送到大都……這是公子的私章。”

長盈離開,留下了滿滿當當的幾個大箱子和許多的鑰匙章印契紙。

梁燁低頭看著手裏王滇的私章。

和他曾經留給王滇的私章相差無幾,這木料極為難尋,也不知道他私底下讓人找了多久,又照著梁燁私章的模樣雕刻,甚至連穗子都是相同的顏色和質地,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是一對。

王滇總有些奇怪的、卻又能和他完全相同的癖好。

梁燁看著那枚私章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就笑不出來了。

“鎖進庫房裏。”他將王滇的私章扔進了箱子裏,毫不留戀地離開。

翌日早朝,梁燁神色懨懨地坐在龍椅上聽著百官參奏朝拜。

丹陽王主持的官制改革已經初見成效,丹陽王提議的科舉改革在即,安漢郡的災糧已經全都發放,丹陽王組建的河西商隊成功和南趙通了商,抄世家抄來的金銀財寶將空虛了幾十年的國庫填得滿滿當當,有人進獻了新種子,丹陽王擬好的稅制正在試行,丹陽王推行下去的免費學塾大受好評,丹陽王……

梁燁倦怠地笑出了聲。

滿朝文武戰戰兢兢跪了滿地,空曠的議事大殿落針可聞。

梁燁往後一靠,靠在了冰冷的龍椅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著眾臣和殿外四四方方壓下來的天,懶洋洋地喊了聲平身。

耳邊瞬間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萬歲聲。

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寒冷的雪夜裏,他和王滇躲過守衛來議事大殿前看雪,王滇在空曠的大殿裏停下來,歪頭看著龍椅笑著指給他看。

‘那椅子有些硌人。’

他敲了敲龍椅的扶手,心想的確是又冷又硌人,腦海中又浮現了王滇摸著他的肚子眼睛發亮,‘……你那小國庫又空了大半,回去咱們裝滿它。’

王滇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人都沒了,卻還能無時無刻地出現在他眼前。

他不想再看見王滇,下了朝去碎雪園種花玩。

毓英和雲福跟在他身後給他遞鋤頭和花苗。

“嘖。”他種了兩棵,皺著眉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抱怨道:“這花香熏得朕頭疼。”

毓英和雲福面面相覷,欲言又止地望著他。

“有話就說。”梁燁不耐煩地將花扔到了旁邊,看著蹲在他跟前一直笑的王滇,煩躁地移開了目光。

“陛下,碎雪園的海棠……一直都是沒有香味的。”

梁燁愕然擡頭,滿園海棠花開得如火如荼,香得馥郁熱烈。

他終於看不見王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