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人心

崩潰又癲狂的帝王無人敢上前接近, 議事殿的斷壁殘垣仿佛在應和著主人的嘶鳴。

梁燁死死抓著懷裏的龍袍,仿佛這樣就能感覺到王滇殘余的體溫和未來得及消散的濃烈的海棠香,向他證明王滇切切實實地存在過。

周圍仿佛陷入了無盡的寂靜, 有人在拽他的胳膊, 有人在搶王滇的衣服, 有人踩到了王滇留下的小零碎,他崩潰著、嘶吼著掙紮, 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反抗, 企圖在眼前一張張模糊的面孔裏找到熟悉的臉。

血跡未幹,他明明接住了王滇。

他接住了的!

他不甘地質問著周圍的人,憤怒地讓他們將他的王滇還回來,他仿佛陷入了混亂又癲狂的夢境裏, 他要殺了所有人來給王滇陪葬!

“梁燁!”嶽景明一聲怒喝讓他混亂的腦子陡然清明。

梁燁死死瞪著他, 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臉上的狠戾和不甘甚至愈發濃烈,啞著嗓子嘶吼:“朕要王滇!把王滇還給我!”

“他不屬於這裏。”嶽景明聲音冷淡,仿佛置身事外, “此間事了, 他自然該離開。”

他說得太過冷苛又不近人情, 旁邊的肖春和忍不住道:“你二人一為前世,一為來生, 他能來對你已是莫大的機緣, 有聞鶴深的前車之鑒警醒, 梁燁, 一念成執就易入魔障, 不要走岔了路。”

“朕要王滇!”梁燁固執又崩潰地重復著同樣的話, “他不是梁燁, 他是朕的王滇!”

他拒絕承認他們所說的事實,仿佛這樣就能讓王滇重新回來。

肖春和還要再勸,梁燁不管不顧強行動用內力試圖掙脫,然後一拂塵打下來,徑直將他拍暈了過去。

“……”肖春和撈住昏死過去的梁燁,摸上了他的脈,“還當是個斷情絕愛的好苗子,結果是個情種。”

嶽景明半跪在旁邊,伸手卡住了梁燁的下頜,迫使人張開了嘴,接過了崔琦遞來的解藥,一滴不剩地全給他灌了進去。

“你慢點,這是你徒弟,又不是牲口。”肖春和隨手撿了塊帕子給梁燁擦掉臉上的血和藥漬,看見上面繡的小黃花挑了挑眉,“這又是哪家姑娘給的帕子?”

“這是王滇買給主子的!”趕來的充恒一把將那帕子奪了過來,連帶著地上散落的小零碎都一股腦地全都收了起來,急躁地四處找人,“王滇呢?”

他已經拼盡全力追了,但他也受了傷,武功又不如梁燁,還是沒能追上。

“沒了。”肖春和摸了摸鼻子,被充恒兇狠的目光嚇了一跳,“哎,你可別哭,你主子都把議事殿哭塌了。”

充恒動了動嘴唇,沒能理解他的意思,“什麽叫沒了?”

“就是——”

“肖春和。”嶽景明冷淡地打斷了他,“帶人去治傷。”

梁燁本來就受了極重的傷,又強行催動內力,大悲慟心後已是強弩之末,體內的楓霜落已經被催發了大半,灌上解藥之後昏睡了半個月才堪堪轉醒。

“醒了!陛下醒了!”雲福看到梁燁睜眼頓時喜極而泣,連滾帶爬地跑出去喊人,“李太醫!崔大人!陛下醒了!”

房梁上睡著的充恒一躍而下,“主子!”

雲福帶著李步和崔琦匆匆進來,李步趕忙給梁燁把脈。

梁燁仰面躺在床上,蒼白的臉沒有絲毫波瀾,漆黑的眼珠直直地盯著床幃上的流蘇,良久才開口說出了醒來的第一句話,“朕睡了多久?”

“回陛下,您睡了十六天。”雲福跪在地上抹眼淚。

“師父他們呢?”梁燁又問。

“師父師叔還有項觀主帶著聞鶴深走了。”充恒趕忙道:“師叔給主子你留了信。”

他將信遞給梁燁,梁燁接了卻沒有看,停頓許久才道:“誰放的箭?”

當時他們剛拼盡全力擒住了聞鶴深,為了拿解藥注意力都放在了籠子旁邊,而充恒和長盈帶著的人都在處理四處逃散的叛臣,對手敗局已定,誰都沒有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一箭。

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支箭,沒有淬毒,沒有機關,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聞鶴深身上時,穿透了王滇的胸膛。

“是……簡淩。”充恒跪在地上道:“他早已武功盡廢,趁亂混進了宮裏,被人指路來了碎雪園。”

他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明明當時王滇身邊有主子和師父師叔那麽多高手,明明連聞鶴深這種強大到恐怖的對手都能打敗,卻偏偏死在了簡淩這個廢人的一支箭上。

“長盈當場就抓住了人,簡淩身邊還跟著一個叫荀陽的叛臣。”充恒說:“就是荀陽給他指的路,兩人現在都關在密牢中。”

梁燁起身便下了床。

“主子!”

“陛下!”

旁邊的人都在攔他。

梁燁喜怒無常性情乖戾,一直以來除了王滇身邊無人敢靠近,即便是充恒也只敢嘴上說說,誰都不敢碰他,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突然就變得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