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第3/5頁)

敏若早料到會如此,並不意外,只是有些唏噓。

烏雅妃心裏未必有康熙,但又並不能失去康熙,因為她如今想要擁有的一切都只能依仗康熙得到。

她寄予厚望的十四阿哥如今還只是個光頭阿哥,所以只能她這個做額娘的出來爭,保證永和宮一系在宮中、京師人心中的地位。

掌控過權利、風光得意過,她不甘心永和宮從此門庭寂落,所以無論面對怎樣艱難的境地,她都會咬牙翻身的。

康熙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唯一能擁有的依靠。

烏雅妃難道不知道宮中最不可靠的就是男女之愛與帝王的一時垂憐嗎?

她能在宮裏爬到今日,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

但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她只能依靠康熙,想盡辦法,為自己贏來籌碼。

而康熙從始至終,只需高高在上地看著她卑微乞憐百般討好,然後施舍出去幾分恩眷。

做了一盤對手,看著烏雅妃如今的落魄境地、看著她只能艱難算計以求翻盤,敏若心中卻一點暢意都沒有。

見她倚著憑幾出神,神情淡淡的樣子,書芳道:“她如今解了禁足,皇上還叫她抄經以備清明祭祀三位皇後之用,可見是已有再擡舉之心,有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德’這個字遲早會再回到她身上。”

書芳在提醒敏若,到了這個地步,只要還想勉強保持明面上的體面,德妃肯定回來找敏若的。

敏若把玩著手中的瓷器,那瓷器是比雪還晶瑩的白,精心設計出的花紋只有在日光下才能顯出神異。

花觚的樣式便不適合做這樣透光的暗紋,為了保證瓶口那圈透光紋樣的清晰美觀,小花觚做得瓷胎極薄,也很精小,只有敏若的一掌長,捧在手上,輕得不如一個尋常茶碗的重量。

她將手中的瓷器放在桌邊,問書芳:“你看它,好看嗎?”

“好看。”書芳不明所以,配合地回答。

敏若又問:“那你看它危險嗎?”

小花觚被放在桌邊,不儲水不插花來增添重量的話,僅以它本身的重量,如果開著窗時忽然有一陣大風來,都很容易將它吹到地上——然後碎裂成為一片片碎瓷。

書芳遲疑了片刻,似乎明白過來,輕聲道:“姐姐是想說,德妃便如這只花觚,瞧著極美,卻處在危險的邊緣。”

敏若笑著搖了搖頭,黛瀾看了過來,忽然道:“敵人並不值得憐憫,姐姐。”

敏若不想會立刻聽到這句話,書芳才只分析到她的第一重意思。

但黛瀾能領會到她的想法,她也不驚訝,只轉過頭去看黛瀾,笑眯眯地道:“即便我同情她,也不影響我防備她,何況……我同情的並不是她。”

而是這世間,千千萬萬個“德妃”。

封建時代對女人來說最殘忍的地方就在於,她們本可以自己長為堅韌的松柏、無人能動搖的磐石,但在她們自行成長前,時代社會先下手強將她們塑造成了脆弱的瓷器、只能依附他人汲取養分的菟絲子。

她們能夠自強嗎?她們已經被塑造成花朵、瓷器,即使想要擡頭向前看,卻也只能看到一片茫茫黑海。天下之大,士農工商,她們卻似乎無路可走。

黛瀾聽懂了敏若的意思,正因為聽懂了,心才無法放下。

她看著敏若,眼光清淩淩的,好像試圖安慰敏若一般,敏若便也沖她笑,道:“好了,我隨口感慨一句,瞧你如臨大敵的。”

書芳已幹脆的往那只花觚裏注了半瓶水,然後幹脆地從大瓶裏揀了半枝花插進去,敏若看得目瞪口呆,一時竟不知是該哭瓶子還是該哭她早上才修剪插好的一瓶花。

書芳這一剪子下去,仰俯呼應一下就變成兩只冬瓜排排站了。

書芳實在是沒被熏陶出什麽風雅情調藝術氣息來,拍拍手瞧了一會,自我感覺還怪良好的,指著小瓶說:“有東西,穩當了。”然後指指大瓶:“那兩枝花擱裏頭一高一低,高的那個未免太孤單了,剪平了多熱鬧?”

敏若擡手摁住自己的胸口,並試圖空出一只手去掐自己人中。

“有伴是熱鬧,一個走的路難免孤零零的。”黛瀾平日少言,在插花這種藝術上的甚美也與敏若極度相似,此刻卻點頭贊許,並加以解釋。

其實是在勸敏若別一個人想那麽多。

敏若泄了口氣,塞給她們二人一人一塊糕點試圖讓她們就此打住。

書芳吞咽下糕點,喝了口茶,又提醒敏若一邊:“德妃不是無害之人,固有可憐之處,可世上誰人不可憐?就是索額圖自幼還被乳母拿捏過呢,他可憐嗎?”

索額圖的各種黑料書芳手裏一握一籮筐,就是建立在幾十年對他過往所有經歷留心的基礎上。

這會為了膈應敏若,她絞盡腦汁翻出這件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