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第2/4頁)

尤其生活在粵地的半年多,她常去慈幼院幫忙,看著那些被仍在門口、天真稚嫩又無辜的小女孩們,又是心疼,又有些茫然。

這世道……好像和她想象的並不十分一樣。

她很小時候跟著阿瑪在校場上摔打,到了年歲在窗明幾凈的殿閣中跟隨姑姑讀書,同窗的公主們亦各個自信矜雅,大家一同讀書、寫字、騎馬、射箭,便以為天下的女孩都是這樣的。

後來再大些,逐漸知道一些民生疾苦,知道世情風物。生活在江南那幾年,她以為纏足就是對女子來說最苛刻痛苦之事,真正深入了解了最底層的一切,才知道——原來還有許多女孩,想要活下來,便十分不容易了。

斐鈺低低說著自己的不解,一面伏到敏若的膝上。

她低聲道:“為何這世道對男女便如此不公呢?”

她看到七八歲的姐姐用大籮筐搖搖晃晃地背著看起來不比姐姐矮多少的弟弟,看到許多艱難的人家,只要有稍微寬裕一點、可以多給孩子的糧食,無論孩子中誰饑餓誰飽,一定先塞進哥哥弟弟的嘴裏,看到慈幼院一日比一日增加的小女孩兒,她們被裹在繈褓裏嗷嗷待哺,她們二三歲懵懵懂懂。

再大的大人便舍不得扔到慈幼院門口了。

不是因為疼愛,而是因為大些的已經能夠幫家裏做事,甚至有的再大些,可以賣去給人做丫頭、給家裏賺錢糧。

聽到斐鈺的問題,敏若撫著她頭發的手一頓,垂眸看著她,半晌,輕聲道:“你問世人,他們說自古如此、生來如此。但姑姑更相信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麽嗎?”

斐鈺仰頭看她,抿唇思索了一會,“人定勝天?”

“好,人定勝天。”敏若笑了一下,擡手遙遙指了指書房的方向,“何況男女之別、如今的世情人事都不是天,積年累月,水滴石穿,總有一天,咱們能掀了這盤子!”

不然她把謝選弄出去,又在江南之地極力煽風點火是為了什麽?

明末清初的基本盤還在,如今倒也勉強算是個好時候。

和再過些年、再早些年比的好時候。

斐鈺抿唇聽著,半晌,用力點了點頭,堅定地、豪氣沖天地道:“掀了這破盤子!”

敏若看她一會,不禁笑了,低聲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

斐鈺不是瑞初,小時候法喀和海藿娜還會親一親她,大些了,在感情上的表達便都傾於含蓄,這會被敏若猛地親了一口,小臉頓時通紅,半晌支支吾吾地,好一會,才撒嬌似的喊:“姑姑!”

哪還看得出剛才豪氣沖天的樣子?瞧著還是個孩子呢。

其實算真實年齡也不過是十四周歲。

敏若笑吟吟地拍了拍她,又和她分吃了新做的酥餅,餡料豆沙的甜蜜中帶著一點陳皮的清香,便半點不顯膩,酥皮甜潤不幹,很考驗配料的水平和烤制的火候。

搭一盞清清潤潤的銀耳蓮子羹,正合宜。

斐鈺在敏若宮裏吭吭哧哧吃了半碟,出去時又抱了一盒子,是給肅鈺帶的。

讓德妃對上敏若,那絕對是有賊心沒賊膽。她或許暗暗懷揣著挺直腰板與敏若嗆兩聲的美好願景,然而現實是她想在敏若跟前甩臉子都下意識心裏不安。

一是敏若多年在宮內“不好惹”的行事風格,二則是她兩個女兒前後都在敏若手裏,在德妃看來就是被敏若“捏”了太多年。

對上敏若,她總有點心虛。

如今小閨女也要出閣了,早不在敏若手裏握著了,她自認膽氣應該更壯一點,然而真到敏若面前,還是沒有直接嗆聲的膽氣。

從永壽宮出來,德妃臉上看不出什麽,直奔永和宮去了,進了殿內方氣沖沖地往炕上一坐,道:“毓貴妃那是什麽意思?是看不上我兒嗎?”

秋姑姑小心端了盞茶給她,道:“許是鈕祜祿家的大格格實在性情不馴,貴妃怕配不上咱們阿哥呢。”

“就毓貴妃那護短的性子,她侄女就是根狗尾巴草,在她眼裏都是金子做的,還配不上?!”德妃冷笑道:“依我看,就是看不上我兒!”

秋姑姑心道:您這會倒是知道了。

面上還是耐心地勸她:“那大格格聽說性子本也不好,毓貴妃想是覺著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怕日後鈕祜祿格格冒犯了您,她面上也掛不住,才不敢應這婚事。別家的格格大把大把的,比鈕祜祿格格出眾的有得是!娘娘,不然您再挑挑?”

“再出眾,也沒有鈕祜祿氏的門第了。”德妃道:“我看瓜爾佳氏也有格格好,可總不如果毅公府的。”

德妃算盤打得震天響,秋姑姑沒敢吭聲。德妃安靜下來,尋思半晌,心裏拿定了主意,“等皇上回來,我再試探一次,若是皇上答應了,貴妃、鈕祜祿家再不情願也沒轍。若是皇上不應,我再想哪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