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在事關敏若心裏認準的人的情況下,她護犢子是從來不手軟的。

王嬪也罷,從敏若對十五阿哥登門客氣有余熱絡不足的態度中察覺出了敏若對婚事的態度,她便訕訕壓下了原本的打算,又一次安靜起來。

與其說是拎得清,不如說是知情識趣。

王嬪雖在宮中多年,也生育了幾個皇子,得到過康熙的寵愛,但看直到今日還只是沒有正式冊封的嬪,便可知她在宮內過得其實也沒那麽得意。

這座皇宮就是這樣,過得不得意的人,就必須小心謹慎,知情識趣,才能平平安安。

難辦的是德妃。

她對自己兒子有一種出奇的自信,總認為十四阿哥哪哪都好,就是天上的仙女都配得,真心實意地覺得如今她們娘倆能看上斐鈺,實在是看得起斐鈺、看得起鈕祜祿家了。

法喀的權勢和敏若在宮中多年的積威讓她生不出以勢壓人的想法,但言語之間幾分暗示,雖然都是誇斐鈺怎樣怎樣好,又說自己有多喜歡斐鈺,還是難□□露出幾分自矜得意,認為這樣的美事,她兒子那樣好的人選,鈕祜祿家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德妃笑著道:“這女孩家的尊貴啊,在閨中時憑仗阿瑪,出了閣便憑仗夫婿。以大格格的人品樣貌,若不高高地尋個品行端正的好兒郎嫁了,就真是委屈了。”

然而甭管她怎麽說,敏若不動如山,聞此淡淡道:“高嫁也有高嫁的難處,這丫頭性子野,又桀驁不馴,我和她阿瑪額娘都想著讓她自在些。

皇上也允了的,等選秀之後,她就與她弟弟回粵地了。那丫頭的性子多桀驁,你這樣誇她,都是叫我心裏羞得慌。你實在高看她了。”

德妃聽出她的意思,面上有些掛不住,僵了一會,“呵呵”笑了一聲,道:“這樣啊……憑咱們大格格的樣貌品格,就在那鄉野偏僻之地尋覓夫婿,到底是委屈了。”

敏若道:“不求她夫婿封侯拜相,只要與她一生和和氣氣的,安居一隅和樂美滿,不也是一樁美事嗎?”

德妃強笑了笑,沒吭聲。

她早年是有幾分忍功的,包衣宮女出身一步步往上爬,在宮裏必得謹慎恭順處處小心才能站穩腳跟。如今身為位列掌管宮務的五妃之一,大權在握多年,眾人擁捧著,兒子又大了,文武出眾很得康熙的喜歡,她才逐漸硬氣起來。

只是比著手握皇長子的惠妃、兒子得寵又是老資歷的榮妃,她又短著資歷,不得不客氣兩分,心裏又是傲氣,又總有些說不上自卑,但多少不平的心理。

她與宜妃就好像兩個極端,相仿的家世背景(如今看來是宜妃家世勝過德妃,可德妃祖輩也闊過啊!)、都是先後舉薦晉身,但性子卻大相庭徑。

宜妃是驕傲得感覺自己沒有棍和支點都能撬動地球,當年赤手空拳就敢來挑釁敏若,然後被敏若收拾得再也不敢叫囂;德妃外表看著溫和恭謹,對上恭敬有加對下溫厚寬仁,其實心中認為自己比誰都強,只是輸在了家世上(此處特指敏若與黛瀾包括先孝懿皇後)。

所以這倆人多年不和呢?

一個南極一個北極,能和就怪了。

如今十四阿哥到了婚齡,德妃揣著一份宮中滿妃或多或少都有過的心思,一心想給寄予厚望的小兒子尋一份大大的助力。

斐鈺這個最合適的人選忽然出現,就好像眼前忽然落了塊大金疙瘩似的,德妃就忍不住想撿回去——競爭激烈不怕啊,王嬪那沒用的兒子從小到大就不如胤禵,馬上入朝習學,更是得被胤禵甩出十萬八千裏遠,尤其他額娘還是個漢人,鈕祜祿家能看得上?

在她看來,她兒子實在是優勢滿滿,結果就被敏若這樣不鹹不淡地給回絕了。

話倒是沒說明白,可敏若自顧自地說鈕祜祿家對斐鈺的安排,不就是在拒絕她嗎?

德妃心裏憋著一口氣,又不敢對敏若發出來,不上不下的憋得夠嗆,強坐一會,起身走了。

她走了,敏若擡擡手,丹溪忙過來將德妃用過的茶碗、點心簽子都撤下了,又換了一壺新茶來。

敏若方斟一杯,垂頭呷了一口,神色不明。

斐鈺從簾子後走出來,有幾分不快,道:“我還偏就不指望夫婿的出息能耐!我要什麽東西,不能自己得來?”

“德妃是越活越回去了,不管她。”敏若見多了這些想法,倒是不生氣,甚至如今聽到這種想法連情緒波動都沒有了。

她曾生活在思想開放先進的年代,從始至終都堅定認為這些想法都不過是笑話,哪怕面臨再艱難的境地與時代,她的想法都沒有過絲毫的動搖。

只是偶爾會因這樣的世情而憤怒,而悲哀。

但斐鈺不一樣。

斐鈺到底年輕,又從小生活在這個時代,從小聽到、見到與她學到、想到的東西發生著激烈的沖突,她堅定地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偶爾卻又會陷入痛苦和茫然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