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康熙有耐心,但也分針對事件。敏若對安兒的婚事、對他的看法於康熙來說算不上最高等級,因而耐心也有限,保持著偶爾上線的頻率與敏若對著演了半個來月,去信“呵斥”了安兒一回,便似乎被說動了,反過來勸敏若顧念著孩子的想法。

聽他如此說,敏若似有幾分悵然,長長嘆了口氣,半晌方落寞道:“終究是兒大不由娘。”

康熙知道她近日飛馬來去與安兒通信,這幾日雖仍是魂不守舍,反應卻沒有一開始那樣激烈了,便知她有幾分要認了的意思。

康熙一面聽她這樣說,心裏已盤算起這門婚事如何操作才能最大程度上表現大清皇帝的開明與對江南文人士族的看重,待她言罷,他拍了拍敏若的手:“安兒打小就是個孝順孩子,你且放心吧。”

敏若默默未語。

十貝勒極力與貴妃抗爭,堅持要娶一民女為嫡福晉的消息早傳遍京中,據聞索額圖聽說當天高興得連悶兩碗鹿血酒,然後半夜請大夫吃藥清燥降火。

自打那年查出自己喝的神方竟然是泥巴黃連混合物之後,索額圖對所有偏方好像都出現了心理陰影,再也不喝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進的偏方,不過他挽救自己之心不死,常年看郎中吃藥,據聞這位索三爺每月至少能吃掉一麻袋的補藥,更休提他府上下頭莊子近年都改養鹿,隔日一殺取肉取血,專供府內使用。

至於究竟有沒有效果……因為索三爺大半夜口幹舌燥流鼻血連夜過府給開清火祛熱方子的大夫認為自己很有發言權。

其他人拍大腿惋惜安兒自毀長城者有之,感慨果毅公府這一代是真沒什麽野心的也有之,大多是站在旁邊看熱鬧的,試圖借此機會觀察揣摩帝心。命婦們則比較關心敏若的反應。

滿洲舊勛之家的貴婦們一致認為,如果她們兒子要死要活地要娶個出身貧寒的漢女,為此不惜與額娘頂著幹,她們八成會氣死,死前至少得抄起棍子狠狠削兒子一頓。

後宮嬪妃們看熱鬧的則更多。

敏若清楚她們大多數人對民人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因而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在心裏冷笑,“振作精神”後,輕描淡寫地一通連消帶打,讓許多未曾見識過她脾氣的年輕小嬪妃們心尖顫顫。

她們也終於清楚地認識到,為何這位貴妃手無宮權,卻穩坐後宮第一人之位,掌管宮權的五妃都不曾對她不敬,反而甘心沖她俯首問安。

無他,手段狠、下手準。

四兩撥千斤,舉重若輕。

榮妃則更擔心敏若一些,她與兒媳婦的關系算不得極好,倒也過得去,兒媳婦恭恭敬敬地孝順,她做不到拿兒媳婦當女兒帶,也有幾分真心疼愛。因而在婆媳關系上她算是舒心的,自認這兒媳挑得極為成功,這幾年安兒漸大了,她便很熱衷於傳授敏若挑兒媳婦經。

結果不想安兒這一招釜底抽薪,康熙竟還同意了!

她低聲嘟囔道:“皇上也真是糊塗了。安兒是何等的身份,那民女又是什麽出身?迎回來先不說懂不懂操持府中中饋,就是與妯娌姑嫂、親眷命婦們的走動來往怕都打點不來。”

敏若如今儼然是一副四大皆空認命了的模樣,盤膝坐在炕上喝茶,聽到這話忽然擡起頭,問道:“宮裏有人傳閑話?”

“你出手一回怪嚇人的,宮裏倒是沒幾個人敢了。但這種事情,嘴長在人身上,宮外處處都傳遍了,宮裏少不得也有人議論,雖說沒有添油加醋亂傳一通的,但這後宮就這麽大,又不是聾,誰聽不見?”榮妃無奈道,“其實這話也不無道理。”

敏若卻輕哼一聲,“她會不會、懂不懂,自有我來教她。宮外的嘴我管不著,宮裏的聲音若再大些,別怪我心狠。”

後一句話是對著迎夏說的,迎夏心中了然,幹脆地一福身,利落應道:“娘娘放心,奴才明白。”

短短八個字,語氣都沒有極大的波動,卻又極有力。

這會在榮妃眼裏,敏若就是個操碎、傷透了心還要強做堅強的小可憐,她也不忍再戳敏若的心窩子,附和她道:“也是,你這雙手,說是化腐朽為神奇也不為過,我那瘋丫頭都能叫你教得風雅有度,安兒看上的那姑娘雖然出身街頭寒微了些,但既能被安兒看上,想來心性也是不錯,你稍調理調理,便能很出色了。”

頓了頓,她又皺眉道:“宮裏人就是多話這點不好,你發作一回嚇嚇他們也好,回去我也得吩咐下去,少不得再給有些嘴碎的緊緊皮子。”

正值春末夏初,敏若宮裏用時令的野莓果子加薯粉做了軟糖,吃著酸甜不膩,爽口開胃,小公主們都很喜歡,但主要還是烏希哈做出來給敏若磨牙甜嘴的。

榮妃拿小銀簽子從匣子裏紮了塊糖給敏若,道:“別為這點事憋氣了,等安兒那小子回來,我先幫你收拾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