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第2/4頁)

政局,政局。

愈到康熙晚年,京中的政局愈亂,耗費他的精神更多,天高皇帝遠之地,才更有可為之處。

她會活到那一天的。

哪怕她有生之年,看不到這座紫禁城的大門被由外推開,看不到“人間遍種自由花①”,有一點可為之事,也算足夠了。

月上中天,殿內掌燈。蘭杜端著一盞姜湯進來敦促敏若服藥,見她定定坐在炕上,眉眼微垂,眼神落在炕桌上一張雲箋上,箋上一行清雋小字,鐵畫銀鉤,風骨淩然,力透紙背。

“天下為主君為客”②。

蘭杜取來青瓷筆洗輕輕放在炕桌上,低聲道:“皇上聖駕已經回鑾,算著腳程,應是初八回宮。”

敏若將手中雲箋在除了燈罩的蠟燭上一晃,質地精美的雲箋帶著炙熱的火被扔進筆洗中。

“選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南下吧,黃宗羲、王夫之……謝選不是說在宮內待得厭倦了,想要遊歷行醫、尋藥濟蒼生嗎?允了。”敏若捧起姜湯,一口吞掉那些圓溜溜的苦藥丸子。

蘭杜鎮定應是,一句旁言也無。

康熙大概想不到,這天下當下、將來最躍躍欲試要絕這愛新覺羅氏江山的兩人其中的一個,是在他眼中又直又莽、心思縝密卻又直爽灑脫、心性仁厚的枕邊人。

嗐,大家都是宮裏混的,誰還沒有三四層人設呢?

敏若的身子很好,不常染病,這猛地一感染風寒,還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將近一旬,用的藥有限,主要靠她自己的體質挺過來的。

病中精神頭難免不足,敏若平日就嗜睡,染了風寒便更嗜睡了。尤其有件事在心裏有了結果,心無顧念牽掛,睡得就更狠。

宮中的嚴打行動早已進入了尾聲,有蘭杜她們關注著,敏若自覺不用操心那麽多。

直到這日安兒急匆匆地走進永壽宮,拉著敏若哭道:“九哥!九哥剪了來福的毛,四哥生氣,剪了九哥的辮子,額娘!九哥找汗阿瑪告狀,四哥被汗阿瑪帶走了!”

還有這一出?

敏若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沒想到真有這一出——原身前世此時的記憶只有永壽宮的一畝三分地,這點“小事”原身是半點記憶都無。

敏若便以為這野史杜撰之事並不會發生,結果還真鬧了這一出。

不對……他們的矛盾沖突點歸根結底在九阿哥對安兒與四阿哥好的不滿,有人在他耳邊挑唆身份問題,這一點敏若已經提醒過宜妃,便是宜妃沒注意到這一點的嚴重性,那恬雅呢?

敏若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什麽地方算漏了,匆忙起身,問道:“德妃可知道了?”

“前陣子德妃趁機在四阿哥身邊安插了幾個與烏雅氏有親的宮人,德妃怎麽可能不知道?”蘭杜道,敏若便讓她關注永和宮的動靜。

蘭杜應是出去,敏若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又命人去與黛瀾傳了話,若是德妃這回沒動靜,那她少不得與黛瀾去走一趟。

此事也怪她,自認將教育九阿哥之事交給翊坤宮便可以放心了,卻忘了其中可能會生出的變數。

敏若眉頭皺得思緊,又吩咐人去翊坤宮走一趟瞧瞧。

永和宮裏,德妃正坐在炕上做針線,瞧大小樣式,是一件做給四阿哥的褂子,針腳細密、做工精致,可見用心。

乍聽了宮人回稟,她驚呼一聲:“什麽?”

手下一個不注意,針尖直戳進指尖裏,柔嫩的指尖立刻見了血,雪珠子從裏頭滲出來,她的貼身宮女珠兒連忙上前,“娘娘!”

“不妨事。”德妃揮揮手,定了定神,問道:“你是說,胤禛剪了九阿哥的辮子?為什麽?”

珠兒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話,德妃眉目一冷,“說!究竟是什麽緣故?”

珠兒低頭,一咬牙,道:“是因為九阿哥剪了來福的毛——”

“來福,來福……”德妃念了幾聲,想起這來福究竟是什麽,“……是大行皇後養的那條狗?”

珠兒頭低得不能再低了,悶聲應是。

德妃僵在那裏半晌,發出一聲嗤笑,眼帶諷意,“到底是這麽多年的情分,為了一條狗,他都能跟兄弟紅眼,剪了兄弟的辮子……你才說,現在怎麽了?”

珠兒道:“皇上命人把四阿哥帶去乾清宮了!娘娘,咱們要不要……”

“宜妃怎麽樣?”德妃秀眉蹙著,珠兒道:“九阿哥哭著去乾清宮告狀,翊坤宮這會還沒動靜呢。兒子被剪了辮子這樣大的事,宜妃不可能不生氣啊。”

德妃面露遲疑為難之色,眼中卻不見最初的焦急,她定定坐在那裏,半晌沒言語,此時忽聽外頭有人稟:“娘娘,十四阿哥醒了,哭著找額娘呢!”

德妃幾乎是瞬間倏地起身,珠兒急忙道:“那四阿哥……”

“皇上疼他,又是九阿哥剪了大行皇後的狗,皇上哪怕不顧念父子之情,還能不顧念與佟佳氏先後的情分嗎?”德妃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微冷,又過半晌,終究是道:“遣人去景仁宮說這事,再去永壽宮,貴妃與佟佳氏先後好了一場,對四阿哥又一向疼愛,不會坐視不理。……就說十三阿哥鬧病,我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