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事關自己兒子,便是一貫恬淡無爭的榮妃都動了大怒,徹查了三阿哥身邊一幹人等,雖然三阿哥的親近乳母未曾凡事,卻牽連到幾個他院中的教管掌事嬤嬤,還查出底下幾個小太監、宮女來歷不幹凈,榮妃狠狠發落了一眾人,也下了狠心同意惠妃和宜妃徹查闔宮宮人的想法。

一時宮中宮人們可謂是人人自危,敏若特地叫了常媽媽來,仔細囑咐了一番——這回借著徹查之事,安兒身邊的“磨刀石”正好物盡其用,讓安兒知道知道,什麽叫人心險惡不得不防。

哪怕是大清洗活動,掌事的幾人能做的也有限,除了她們自己的地方,對別的地方宮人起到最大的就是震懾效果。

不過沒關系,夠用了。

她們關注不到的地方,敏若會幫她們啊,嘿嘿。

借著明面上的幾雙手攪動風雲,將宮裏鬧得一片腥風血雨時,永壽宮裏,敏若正盤腿坐在炕上賞雪。

本來昨夜雪撲簌簌下了一夜,今早起來滿地銀白一片清靜素裹,敏若應帶著人在院中炙肉煲湯——再不濟也邀三五好友來吃一頓餃子,好生熱鬧熱鬧。

然此時,她只能圍著厚厚的鬥篷坐在燒得暖烘烘的炕上,挨著炕與炕桌一條線的小杌子上座著一只小泥爐,爐上溫著一壺姜茶,而非略溫陳釀薄酒、新煮醇厚珍茶。

她之所以淪落到這個地步,蓋因昨夜作的一場大死。

今年京師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晚,十月的最後一個夜裏,敏若半夢半醒間忽然聽到屋外的風聲,起來一看才發現落了雪,北風呼嘯來去,帶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

敏若推窗看時地上已積了一層銀白,這樣風聲凜冽的雪夜,月亮竟然出奇的柔亮皎潔,明月光輝灑落在地,映得雪光也溫柔。

敏若一時看得入了神,又惦記自己樹頂上的那點石榴,怕被這北風吹到了地上,在窗邊站了許久。

自然也就沒躲過這刀子刮人一般的寒冷北風。

次日一早起來,敏若便覺得頭暈腦脹,鼻子也發堵,都不必叫竇春庭來,她自個一搭脈,便確定自己是作死作得感染風寒了。

今日她醒得遲,是蘭杜進來喚她,見她呆坐在床上,臉頰酡紅,便覺出不對來,上前稍微試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面色驟變,道:“您這別是受了風寒……不應該啊,您這被子早換了厚的,榻上也有湯婆子,地龍更沒落下,寢間的窗掩得嚴嚴實實的,怎麽還著了風寒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敏若一陣心虛,沒敢說自己昨晚的作死行為。蘭芳走過來道:“好了,風寒還不是容易得的?指不定是這段日子時氣的緣故,我叫冬葵請竇太醫來?你快服侍著主子更衣起來吧。”

她這話是對蘭杜說的,言罷又向敏若請示,“是否要去告訴公主們,今兒個的課不能上了?”

“就你去吧,請雲嬤嬤到前頭來,讓她老人家帶著瑞初與你同去,便讓瑞初在公主所裏待一日。我這風寒來得急,只怕它過人,再叫瑞初染上了。”敏若帶著鼻音,如是吩咐道。

蘭芳應了是,永壽宮裏便是急匆匆的一番折騰。

竇春庭來了,給敏若請過脈、一番問診,確定是受了風寒。他與敏若相處多年,太熟悉敏若的性子癖好,便沒給她開藥方,只叫取疏風散寒丸,用煎姜湯送服。

冬雪初落,正是易感風寒之時,竇春庭又在宮中多年,自然不會對敏若的病因多嘴。敏若笑眯眯地揮手送別了竇春庭,轉身悄悄松了口氣。

她那點老底若是被兜出來了,蘭杜蘭芳加上迎春迎夏這四大天王絕對會念叨死她的。

幸好平安渡過此劫。

感謝竇大菩薩。

然而即便平安度過此關,風寒大神也不會因為敏若是自己作死作來的病而高擡貴手,該怎麽難受還是怎麽難受。

敏若最近在思慮一件事,動起來或許會有些危險,但明年康熙禦駕親征準噶爾,對南方局勢掌控必有疏忽,她商隊船隊中康熙的人也被她或踢、或收服,剩下的幾個算是被架空成了老大爺,有什麽動作瞞過不成問題。

這算是近年來的一個好機會。

她書都備好了,但近日又有些遲疑——如今康熙正在盛年,雄心勃勃精力旺盛,真的是搞事情的好機會嗎?

她身被困在宮中,後續發力必有不足,宮外的安排布置不夠,哪怕思想書籍傳播出去,也可能萌芽還沒見光,就被人掐滅了。

如果說最好的機會,還應該是康熙晚年。

九子奪嫡,朝局混亂,在南邊渾水摸魚起來會比當下容易。

只是……恐怕南方那幾位反君主專制的老學者,撐不到那一天了。

屆時在南便少一分助力。

趁著這場病,敏若停下動作,安安靜靜地思考了一日,還是覺得如今並非最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