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太子殿下既然發了話, 蘇清商自然不會小氣,於是沒多一會兒,在座的眾人都喝上了暖身的君子茶, 紛紛稱贊蘇公子貼心。

卻說乙組輸了兩回,按理來講, 應當要受罰,宴會嬉戲, 無非也就是罰酒罷了, 蘇家大姐姐當即喝了一杯,又笑著對眾人道:“舍弟身體不好, 大夫叮囑不能飲酒, 不如就罰他作一幅畫,如何?”

眾人自然沒有反對的, 有國子監的學生笑道:“早聽聞非魚公子畫技非凡, 還有一絕活, 能蒙眼閉目,信手成畫,不知我等能否有幸一觀?”

蘇家大姐姐欣然應下,又命下人去備了筆墨,婢女捧上一條白色綢帶, 蘇清商接過, 覆在雙目上,在腦後打了一個結,有好事的學生還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他卻沒有半點反應, 顯然是看不見的。

能閉著眼睛作畫的, 著實是少見, 眾人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仔細觀察,但見蘇清商從容執筆,蘸了墨,落在宣紙上,只寥寥幾筆,勾出數道墨痕,有人猜道:“畫的是山。”

那墨痕延伸開去,又有嶙峋怪石,郁郁草木,他畫得越來越快,下筆如成竹在胸,行雲流水,卻不顯得粗糙潦草,每一筆都恰到好處,多一分則累贅,減一分則空白,旁人就連正常作畫都沒有這等功力,可蘇清商卻還是蒙著眼睛的。

他似乎什麽都看不見,卻又什麽都看見了。

青松森森,怪石層巒,逐漸躍然紙上,眼看一幅畫就要作完,有人忍不住贊嘆道:“澗芳十步草,崖陰百丈松,好一幅遠眺山景圖。”

眾人也紛紛稱道:“好畫!”

然而蘇清商卻並未就此停筆,而是繼續作畫,只是那毫尖墨汁將盡,不能再畫下去了,旁人以為他不知道,便忍不住出聲提醒道:“蘇公子,該添墨了。”

蘇清商恍若未聞,在那畫好的山崖峭壁上信筆一勾,便有千澗飛縱而下,整幅畫倏然間就鮮活起來,有人驚呼道:“是瀑布!”

待瀑布畫完,蘇清商這才終於住了筆,面向眾人,那素白綢帶還未取下,倒襯得他的皮膚沒有那麽蒼白了,反而透著一種如玉一般的質感,聲音依舊很淡:“蘇某獻醜了。”

所有人都紛紛上前去觀賞那幅畫,只見紙上萬疊奇峰,纖纖鳥飛,秀嶺青松,尤其是那一道靈泉瀑布,如長虹垂地,又如銀漢九天,一時間,眾人皆是交口稱絕。

“真乃絕妙之筆!”

“能得見非魚公子蒙眼作畫,真是三生有幸。”

蘇棠語笑著對黎枝枝道:“我之前就同你說過,我二哥哥的畫作得特別好。”

黎枝枝也頷首,稱贊道:“二公子確實是丹青妙手,下筆如有神,這閉眼作畫,我也是第一次見,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

蘇棠語想說什麽,眼睛忽然一轉,笑吟吟道:“我也不懂這作畫的事情,你大可以親自去問他,二哥哥性子好,想來一定會為你解惑。”

黎枝枝看著蘇清商解下那素白綢帶,笑道:“若有機會,再請教二公子。”

蘇棠語哎呀一聲,拉著她的手搖了搖,急道:“今天不就是有機會麽?”

旁邊站著的是裴言川,他自是聽見了二人的這些對話,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他雖然不懂作畫,卻也知道蘇清商這一手確實漂亮,怨不得能吸引心上人的注意,相比起來,他那信箋實在是……

思量之間,裴言川忍不住轉頭看向蕭晏,對方察覺到了,微微挑眉,那意思是,你看我作甚?

裴言川湊近了些,低聲道:“殿下,不然那信還是先……”

他還未說話,蕭晏便面露了然之色,他端坐在輪車上,俊美的面容露出一絲戲謔笑意,道:“怎麽,你這就怕了?”

裴言川被這句話一激,脫口道:“怎麽可能?”

卻說乙組的人論罰,蘇家小姐們飲酒,蘇清商作了畫,便輪到江紫萸、宋淩雲和林序秋,江紫萸端著酒杯,神色仍舊倉皇,整個人緊繃著,像是誰說話大聲一點都會嚇到她似的,倒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了。

宋淩雲似有些不忍心,主動請纓道:“我來代江表妹受罰吧。”

說完,便連飲了兩杯酒,十分爽快,眾人叫好,待到林序秋時,他神色躊躇道:“我、我酒量實在太差,不如就賦詩一首,如何?”

既有蘇清商作畫在前,那作詩也算過得去,眾人便答應下來,林序秋朝黎枝枝的方向看了一眼,略一思索,清了清嗓子,開口吟道:“日暮長江裏,相約歸渡頭,落花如有意,來去逐船流。”

甫一念罷,空氣便安靜了片刻,爾後有人撫掌稱贊,有人相視,露出心照不宣的笑,還有人當即黑了臉,譬如黎行知和裴言川。

裴言川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吃虧,這些人作畫的作畫,吟詩的吟詩,那他能做點什麽?